二十六、秋子湖26(1 / 2)

上官婉儿夜里来到了病患隔离的院墙外,里面哀喘咳泣声此起彼伏,官差高亢的怒骂声时不时地响起,令人心惊。

翻上了屋顶,掀开瓦片向屋内望去,只见许多临时搭建的竹板床混乱地排放着,每个病患的床边放着一个痰盂,没有官差愿意碰这些污物,屋内散发着阵阵恶臭。被强制拉来值守病患的镇民对这些叫苦不迭的病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殃及了自己,嫌恶的不肯进屋,都聚在屋外分食衙门准备分发给病患的饭食。许多年老体衰无法下床的病患苦苦哀求着,想讨一杯水喝,良久,才有人愿意为他们远远递上一杯凉水。人数众多的病患挤在屋内,却只有一个炭盆,其余的都被值守的官爷拿到了偏房取暖。染病的大多是年幼的孩子和垂暮之年的老人,他们衣衫单薄,在这样寒冷的深夜之中冻得四肢僵直,面色惨白。

老妇人躺在窗檐下,冷风从破败的窗户中直灌进来,她不停地剧烈咳嗽,嘴角挂着黑色的血污。老妇人拼尽全身的力气,向窗外轮值的人乞求一些衣物,直到筋疲力尽,也没有得到回应。

上官婉儿不忍再看这人间惨剧,回到客栈后,她让老人将家中的厚衣找出来,准备亲自送到官差手里,再面见卜县令,好使百姓免遭鱼肉。

甲字房中,冬草急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放置官印的玉匣现在空空如也,她将屋内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官印。

冬草明白兹事体大,心乱如麻,正手忙脚乱的时候,上官婉儿进了门,看见满地七零八落的东西问道:“怎么翻得这样乱?”

得知官印不翼而飞后,上官婉儿面色凝滞,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官印一直放置于床边的矮柜之中,这几日自己进出客栈之时,也都锁了门。是何时,被何人盗走的?盗走官印,又将作何用途?此事处理不好,轻则陛下疑心于她,多年的衷心功绩可能在刹那间陡然倾覆,重则官印为歹人所用……不堪设想。按周法,官员官印丢失需第一时间上表朝廷,但她远离都城,八百里加急的劄子也必要十多日后才能上达天听。上官婉儿猛地想起了自己近日频繁上书朝廷却得不到丝毫回应,今日官印又不翼而飞,这二者之间......想到这里,她一边吩咐冬草研墨,一边提笔疾书,托苏州刺史秦忠将官印丢失一事与媪妖案情状代她上表朝廷,又将壹清镇疫病惨况如实写下。虽无官印在侧,但并非第一次通信,秦忠机敏聪慧,定会识得她的字迹,若秦忠下书卜县令,此情惨状当有改善。

写罢了书信,她的心这才定了定。转头问道:“冬草,你再仔细想想,近几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冬草的脸已经吓成了青色,唇瓣微微发抖。但冷静地想了一会儿后,赶忙在纸上飞快地写下:每每进出,我都留心锁好门,只有那天有几个孩子过来砸店的时候,我心急就直接跑下楼了,回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怪味。冬草停笔回想了一会儿,继续写道:像是烟花爆竹燃尽了的烟熏味儿。

上官婉儿看到这,心漏跳了一拍。当日在杭州城郊也闻到了这种火烟味儿,这种味道,正是火毒针的味道!火毒针为北狄密器,连蜜儿都查不到此物的秘密,究竟是谁在使用火毒针?为何要偷盗官印?这一切与媪妖案,又有什么关联?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被强行掳走的病人家属的哭嚎声钻心刺耳,将上官婉儿的疑虑再度拉回眼前:这怪病究竟为何?为何自己和冬草没有被感染,老人日夜照拂妻子,细致入微,也无病症,反而镇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染了病?一边想,一边下了楼,见老人正坐在花前,将花儿的残枝败叶剪落。他的神情十分专注,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和善与笑意,双手冻得通红也熟视无睹。

“老人家,”上官婉儿为他端来一壶热茶,“老夫人定会痊愈归家的。莫要太操劳了。”

老人愣愣地接过茶,想要笑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微微发抖的手接过热茶,叹了口气。

见他这个样子,上官婉儿心中实在不忍追问,但为了找出真相,让老人能够早些与爱妻团聚,也为了疫病能早些结束,还是坚持开了口:“您再好好想想,四五日前,老夫人是否吃了或喝了什么平日不常食用的东西?”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远处,缓缓摇了摇头。上官婉儿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着:“那天刚挖通了井,她说这水甜,早上用井水做了小豆糕,给,街坊四邻都送了点儿,我不爱吃甜的,就没吃,她倒是吃了几块。可那就是普通的小豆糕啊,街坊们吃了,也都好好儿的……”

“等等,那天刚通了井?”上官婉儿敏锐地问道。

“对啊,”老人回答,“这井连通着秋子湖,水质甘甜,镇子上的人都愿意用这水淘米做饭。”

想起那日邻居们的所言所行,老人摸着兜里厨房后门的钥匙,暗暗叹了口气。上官婉儿再三请求,老人才打开了门锁,二人一齐来到井边。上官婉儿拿起井边的大桶,系上绳索,打算舀上一些井水仔细查验。

刚搬起桶,借着月光,见桶底有些变色,正觉得奇怪,老便听人随口说道:“这个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水垢很厚,每次都得费很大劲才能把桶刷干净。”

上官婉儿的心中隐隐觉得蹊跷,于是取了水,用银针探了探,银针如常。就又拿出一支晒干的暹罗花,这是太极一派秘传的鉴水之法,就算是极其微小的毒性,在此法面前也无所遁形。

上官婉儿将暹罗花放置在水中,花慢慢绽开,变成了淡淡的紫色。暹罗花变紫,证明此水含有慢性毒质,不可饮用。结合老夫人口吐黑血,幻觉频发,舌苔发褐等病症,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而是中毒!

上官婉儿在院中锤着手来回踱步,镇上接触过老妇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染上怪病,原以为是某种不知名的传染病,或是镇上流通的某种食物含有毒性,可竟然是水源出现了问题。可为什么老人却没有染病?而且镇上也并无牲畜染病的情况。这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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