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绣花鞋33(2 / 2)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天地,不知疲倦的鸟儿站在枝头对月长鸣。凄冷的邦声寥寥飘忽在街巷间,上官婉儿走时,天色将将过了二更。
待脚步声渐远,申訾箬将一直藏在桌案下的手抬起,寒夜湿冷的空气沁得他浑身的关节生疼,他握住不受控制一直颤抖的手腕,咬紧了牙关。他撑起身子,拖着跛脚走到书阁旁,把一个抽屉整个拉出,从抽屉后拿出一个精美的蜀锦盒子。他极力控制住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是一只鲜红的绣花鞋。鞋面绣了扶摇与青云,花纹里头嵌着金线,绣工精细,时过多年仍光彩不减。他着了魔似的盯着这精巧的鞋儿,嘴角抽动着,脑海中回到了那个浮光掠影的夏初。不久,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心中想道,事情虽没有完全按照自己所料发展,不过殊途同归,最终总会达到目的。到那时,岚儿的冤屈,也就消解了吧......
上官婉儿回到客栈后,脑海中盘旋着这几个名字:辛昌牍,王怀耽,端木孝仁,卜诗妊,秦白,申訾箬。这些人都曾与肖可岚同窗,辛昌牍上官婉儿早有耳闻,这几年在任职按察,颇得陛下器重,位高权重。至于其他人,据申訾箬所言,王怀耽在幽州就任司马,端木孝仁则在扬州本地用父亲的遗产开了乐坊,每日门客络绎不绝,赚的盆满钵满。卜诗妊曾在京中任女官,多年未曾联络,只听说她嫁与了某位王孙公子。秦白现今就在折桂书斋任教,她家在城外,只有逢三,逢五日才会过来教习武试弟子。
这几人,有人现今权贵显要,有人飞上枝头,还有人千里相隔身居要职。
这案子,恐怕难了。
但上官婉儿生性倔强,颇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志,遂决定从端木孝仁,申訾箬,秦白入手,望能窥得一丝当年惨案的真相,破获市井杀人案,使冤死者得以沉白昭雪。
第二日清晨,她来到了端木孝仁的乐坊前,开门的婢子说他近日里病得厉害,不予见客。上官婉儿心中浮起了疑云,但时间不等人,遂转道扬州城外,向秦白家走去。
秦白家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两层的黑瓦白墙小楼独立于山林之中,小院内置有凉亭,花圃,
还有两架孩童玩耍的秋千架子。远远便能听到小屋内孩童不绝于耳的笑闹声。扣响了木栅门没多久,一个个子高挑的妇人挑开门帘走了出来。她的颧骨高高隆起,鬓间的碎发自然地垂在脸侧。唇瓣上扬,虽未笑,也仿若微笑。怀中还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大的孩子,穿着紫色小袄,扎着两个冲天揪,甚是可爱。
上官婉儿出示了带有秦忠官印的信件,秦白拢了拢头发,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将婉儿请进了屋。
刚开了门,两个打闹的孩子就和上官婉儿撞了个满怀,秦白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将三四个孩子都赶进侧屋,前门才得以安静下来,上官婉儿此时才看清屋内的构造。这房子十分宽敞且陈设简单,地面平铺着巨大的薄毯,到处散落着孩童的玩具。屋内侧安置着一处矮案。秦白在矮案的一处坐下,刚要张口,孩子吵嚷的声音就盖过了她的声音。她只得起身,打开侧屋的门教训一通再回来坐下。秦白为上官婉儿斟了茶水,问道:“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贸然叨扰,实属无奈。实为市井杀人案而来。”
“市井...”秦白想了想,“可那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怎么大人现在...”
“肖可岚一事,尚且存疑,若您有何线索,还烦请如实相告。”
秦白听了,摇摇头,“已经过去了太久,况且当年能跟官府说的,也都说了。”
上官婉儿正要继续张口,一阵孩子的哭声传来,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呜呜哭着:“娘,哥哥打我呜呜呜”侧屋里伸出另一个小脑袋,高声辩驳:“娘,我才没打她!”小孩子抽抽搭搭地哭着,跑向秦白张开双手要抱抱,突然被地上的玩具绊倒,眼看头就要磕到矮案的尖角,秦白一跃而起,单手托住孩子的头,飞速一个跪旋,将孩子抱起,孩子吓得愣愣地忘了哭,秦白只好轻拍后背安抚。
待她将两个孩子的矛盾调和妥当,上官婉儿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师姐,还恳请您,如实相告。”
秦白身体猛地一顿,缓缓回过头:“你...”
上官婉儿低头侍手,秦白见了,眼眶红润,同样低头侍手回礼。这是太极一派门内弟子独有的侍手礼,非太极一派弟子不得使用。秦白在外飘零多年,如今见此礼,心中亲切万分,但同时也涌上深深的痛楚。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她哽咽地问道:“师妹,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
“身子骨还算硬朗。”
秦白转过身楷了楷眼泪,对她说:“那...那就好。师妹,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院后的地窖中,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太极一派弟子除宫内密探教习外,就是隐世高人。琅琊,崮川,冈田各有一位祖师。师姐,您.....”秦白挪开了地窖中窖藏的酒水菜蔬,声音有些空洞:“师妹,有些话,不必问得那么清楚。你有你的使命,我也自然有我的。”说罢,从一个空坛中拿出一摞陈年旧纸。
秦白举着烛台,摇曳的烛光将她的脸孔照得忽明忽暗,她盯着上官婉儿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数条人命,命系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