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飞鸟尽,良弓藏86(1 / 2)
皇帝恩准上官婉儿与薛麓的精兵一同回朝而不用囚车押解,在阳光和煦春风温润的五月末,一行人回到了洛阳。
时隔多日,再次看到洛阳的启厦门,却是大理寺的囚车等在门前。上官婉儿早知如此,她不习惯离别时的伤怀,便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早早等在了门前。她从容地跨下马,坐上了囚车,带上了沉重的枷锁。夜凫用头拱着囚车的门不愿离开,上官婉儿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头,却转眼就被人拉开。
囚车开进了洛阳城内,隔着扁粗的铁栏,见城内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孩子们聚在卖糖的小摊前嬉笑打闹,妇女穿着春日花红百翠的衣裳,许多女子别出心裁,身穿绫罗,头上却不做华丽的装饰,只是簪上几朵从花郎那新买的花朵,青兰,艳菊,紫暹罗,各式各样伴着金枝插在发髻之中,将整个人衬得娇艳脱俗。街上重楼高耸,朱门琳琅。公子王孙斜倚在飞檐楼阁,三五成群对饮琼浆,争看燕啄新泥,诗酒华章。迎过了几场春雨,四处都漆了新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玉楼金阙拂衣裳,举杯醉春风。这时,街上突然窜出来一队人马,不知是哪家刚长成的青葱女子,穿着男装,手握弓箭,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大声欢笑着冲落在后头的人招手,那些少年郎不甘落后,忙催马赶上。岁月还不曾在他们的脸上落下吻痕,那青春年少的恣意飒爽,伴着十里春风,吹红了洛阳满城的鲜花。远处的琵琶声响起,不知是哪家的戏班春衫轻薄舞动霓裳。满目皆是香车骏马,各国的人们在宽阔而干净的街道上穿梭,街上飘着雨后新泥的清香。玉笛回荡,人声熙攘,这五月的洛阳满目迷人的掠影浮光。
囚车缓缓行进,一些百姓好奇地回望,上官婉儿微微笑着,眯缝起眼睛,感受着美好的阳光。她的身体随着囚车轻轻颠簸,阳光洒在脸上,暖意渐渐爬上脸庞。她就这样阖着眼睛,任凭自己的心去感受这大好的天光,她的心竟在此刻,在这牢不可破的囚笼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此去朝堂,无疑只身踏入龙潭虎穴。前路艰险,深不可测。但无论怎样,无数的人们正在享受大好时光,在和乐的土地上肆意拥抱至爱。裴州一战值得,她的人生值得。上官婉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迎仙宫
“婉儿到哪了?”皇帝垂着眼眸,缓慢读着手中的竹简。
“回陛下,已经进了大理寺。”
“元礼,事情办得很漂亮,这些时日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是”
执掌中门的宦官来报,辛阁老已在殿外等候。
皇帝将竹简缓缓合拢:“传婉儿与辛爱卿进宫。”
身旁的宦官连忙答道:“是。”
上官婉儿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传诏迎仙宫,来到宫门前,一位白须的公公带着她来到了宫门口。上官婉儿见这位公公有些面熟,忽然想起,这便是那日来家中提点自己的老宦官。在她踏入殿内的一瞬,听到那位公公低着头轻声说道:“是是非非,圣心凡心。”随即塞给上官婉儿一张纸条。上面是老师熟悉的字迹:
揆情度事,如鉴之明,泛酬曲应,如衡之平。
上官婉儿有些不解,但也轻轻颔首:“谢过公公。”
进了宫,发现偌大的大殿之上,除了了高堂之上的皇帝,只有一位朝臣,辛昌牍。
她稽首扣头:“罪臣上官婉儿,参见圣上。”
“起来吧。”
她抬起头,望着皇帝的面庞,她的鬓角比四年前自己离宫时又多了些白发,额头也长了皱纹。手中所拿的竹简,是几日前薛麓,品如莲,戈日勒等人亲手写下的证词。
“这举宫上下,也就你敢直视朕了。”
上官婉儿连忙低下头:“罪臣不敢。”
“说说吧,怎么回事。”皇帝的竹简撂在金丝楠木所制的桌案上,啪地一响。上官婉儿的身躯一震。
辛昌牍身穿绛紫色官袍,配着龟袋,身上绣着凤池纹样,年岁虽已长,脊背仍然绷得笔直,声如洪钟:“启禀陛下,臣参三品御史大夫,和睦公主随军昭武校尉上官婉儿,谋杀公主,私通突厥,挑起两国战火,意图谋反,其心可诛!”
皇帝没有回话。
上官婉儿平静地听着,不卑不亢地开口:“辛阁老,你污我谋杀公主,勾结突厥挑起两国战火,有何证据?”
“陛下,这些是证人们签字画押的供词,证人现已候在殿外。”
“呈上来,传。”
“是。传证人上殿!”
几个人低着头走上了殿,其中一名身穿浅青色官袍身绣鹌鹑的九品文官迈着外八字的罗圈腿垂头走上殿来,这身影上官婉儿看着觉得莫名有些似曾相识。
几名证人悉数跪定,其中那位身着浅青色官袍的官员率先说道:“下官九品成均监祭酒路事刘一守叩见陛下。”
“奏。”
“臣原是杭州西塘县丰村人士,曾被媪妖所掳,上官大人在丰村查处媪妖案时,下官曾是关键证人。臣曾被媪妖掳去劳工场时,曾亲眼得见上官大人与劳工场内的突厥人同行。”
原来此人便是当时逃跑的刘秀才,此时见他官袍加身,已然是小人得志,鸡犬升天。他言辞凿凿,流利清晰,再看辛昌牍立在一旁,上官婉儿便什么都明了了。她在前往洛阳之前已做足了十二分的准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狠毒且周密,不仅要将通敌叛国之罪做实,还要将她查处媪妖案一事拉下水,陛下生性多疑,但凡心中有一丝怀疑她查处媪妖案是假,那么近些年经了她手的案子,便都有理由重审。折在她手中的辛阁老的众多党羽,恐怕都有翻身的机会。
上官婉儿轻哼一声:“臣不曾与劳工场中的突厥人有染,臣在大河村发现了第一处劳工场后,便写明劄子俱已奏达天听,不曾隐瞒分毫。安乐公主可以作证。”
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安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