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飞鸟尽,良弓藏86(2 / 2)
上官婉儿的的眉头紧皱,心下有一丝慌乱。她深知陛下不愿想起当年往事,可刘秀才突然出现反咬一口,她只得出此下策。
辛昌牍连忙奏禀:“启禀陛下,安逸公主投靠樾王,安乐公主与安逸公主一奶同胞,证词不足为信。”
上官婉儿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定了定心神说道:“西塘县县令亦可为证。”
“陛下,呈奏的口供中便有西塘县县令画押的证词,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上官婉儿带着衙门的人在山中周旋,意图遮掩劳工场一事,还写明了上官婉儿滥用私刑以官威压人,县令不敢违拗,大河村村长屈打成招。村长新的供词中已然写明他在联络劳工场时也曾见到上官婉儿频繁出没。陛下,铁证如山。”
皇帝看着上官婉儿:“婉儿?”
上官婉儿望着辛昌牍,除了自己在游历期间可能将其党羽拉下马以外,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不惜大费周章使所有证人反水也要治她于死地。
“罪臣所言句句属实,当日是否屈打成招,大河村百姓皆可作证。至于遮掩劳工场,西塘县捕快捕头也皆可为证。”
“小小刁民,岂能为证?”
上官婉儿嗤笑道:“辛大人此言差矣,您呈给圣上的供词与今日殿上所跪的证人,哪一位不是出身布衣?按您的论调,今日您所呈供词,也都不足为信了?”
辛昌牍一时怔住,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启禀陛下,”另一位证人叩了首说道:“臣苏州刘员外次子,刘淳。”自上殿以后,他一直背对着上官婉儿,此时才知,他竟然就是当日在刘府内神秘失踪的二公子。
“上官大人在苏州时曾借宿于刘府私宅,夜里,她蛊惑小人参与谋逆之事,小人不愿,她便将小人劫走,小人刻意在路边掉落玉牌,希望能够留下线索。后被里正上报衙门,呈给刺史秦大人。臣在媪妖案的惊天阴谋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求陛下明断,严惩奸佞。”
上官婉儿刚欲辩驳,另一名证人开口便道:“启禀陛下,罪臣为青州司马王尔霎,当日突厥人拿着上官大人的官印以寻公主为由叫开城门,臣等不敢不从,沿途驿站也已被突厥人控制,臣等接不到军报,不知代州失守,恐和亲有何差池,只能大开城门。青州二十四城的主帅俱在殿外。求陛下圣断。”
“陛下,臣在劄子中俱已禀明,秦忠曾与罪臣同查刘府之案,也为臣官印丢失一事代奏朝廷。”
辛昌牍见机说道:“只可惜秦大人病重,无法上殿为证,要不然定能还上官大人一个,清白。”
重病?上官婉儿听来都觉得可笑,挺直了身子:“陛下,罪臣官印被歹人偷去,家妹冬草便可作证。罪臣从未刺杀公主,将公主叫上殿前一问便知。”
辛昌牍嘴角扬起笑意:“上官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晨,公主的死讯已经传入宫中,礼部已经着拟悼文。”
“什么?!”上官婉儿瞪大了眼睛,她此时才真正有些慌了,心忽然悬了空,她本以为无论对方如何筹谋周全,她一路护送李若仙回到洛阳,只要和睦公主上殿作证,并将当日盘峡之事禀明圣上,便有一线生机。可如今辛昌牍却从媪妖案下手,将整件事全部诬陷于她,李若仙又突传死讯,她的后背渗出了涔涔冷汗,辩驳道:“不可能!我一路护送公主逃往洛阳,昨日在洛郊时尚且安好,怎可能今日就......”
一纸悼书啪地被扔在上官婉儿面前。
圣上的目光令她浑身发寒,慌忙捡起一看,当真是李若仙的死讯,上头还盖有大理寺的亲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不敢相信,她叩首祈求道:“薛麓的先遣部队一路与罪臣,品如连一起护送和睦公主回京,求圣上传薛麓,品如连上殿作证。”
辛昌牍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据臣所知,品如连便是那十八年前被贬为庶人的罪臣之女,此等罪臣之证,无法作数。至于薛麓......与上官大人的关系,恐怕......”
上官婉儿咽了口唾沫,她的心跳的厉害,她飞快地想着,如今所有能上殿为证的人都或多或少与陛下不想提及的往事有关,于是说道:“媪妖案以神鬼之名,掳掠青壮年男子,培养地下暗军,打造武器,研制黑火药。劳工场多分布在江南,樾王势力广大,如此大的动静能够上通突厥下瞒朝廷,用和睦公主为引子挑起两国争斗又封锁沿途驿站,军驿十分隐蔽,只有极少数军中高位才可知晓。何况叛贼又偷盗朝廷大员官印,杀害公主,如此缜密的大局,绝非罪臣这等常年远离朝堂之人所能操持。”上官婉儿盯着辛昌牍,“倒是辛阁老与言辞凿凿,如此栽赃于我,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辛昌牍持手站立,不慌不忙:“上官大人玩笑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自然不会是您独自下的。既然辛某衷心为朝廷做事,大周国土之上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谋逆之事,不将罪魁祸首及其同党一网打尽,怎对得起黎民百姓?”
黎民百姓......上官婉儿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令人作呕。他望着这满殿衣冠楚楚实则为余食赘行之辈的大人们,哆嗦着吸了一口气,心中一尽是切齿拊心,时日曷丧之感。
辛昌牍高声颂道:“臣弹劾上官婉儿,攀附樾王,共谋媪妖一案,私通突厥将公主斩杀于盘峡,又联合突厥封锁驿站,以大周官印为突厥谋城,此大逆不道卖国求荣之举,请陛下降罪!”
“陛下!婉儿从小为您所栽培,万万不会行此谋逆大罪!况且,樾王,突厥,大势已去,若罪臣真如辛阁老所言,那臣为何不随樾王逃窜,而是回到洛阳?”
陛下不动声色,圣意已明。
“上官婉儿谋逆通敌,斩。”
上官婉儿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两个手执孔雀翎扇的女官将金丝悬日珠帘缓缓放下,陛下的面容隐匿在如纱的珠帘之后,变得模糊不清。几个宫卫走上前,架起她的胳膊将她狠狠地拖下,皇帝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退出迎仙宫的最后一刻,辛昌牍面上的微笑久久停滞在上官婉儿的眼中。
辛昌牍告退后,从珠帘深处,走出一个人影。
“都听见了吧。”皇帝重新将竹简翻开,语气闲适。
“回母亲的话,听见了。”
皇帝叹了口气,“太平,这万人之巅的位置,人人都想要,却人人都不知道它难坐。”
太平公主提着鲜亮的绮罗襦裙走过来,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丝。躬身跪坐,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皇帝抚了抚女儿的头:“太平,这吕伯奢的戏,还得继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