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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这样。我不知道我出去能和他们说什么,我二哥三十九岁,除我以外他是这房子里岁数最小的,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房子?车子?贷款?谁家的孩子更有面子?谁娶媳妇了?就算有“共同”语言,也是他们对我的“尊尊教诲”,这可太累人了,我还得摆出一副“哇,我可真是荣幸听到您的演讲呢”那种表情,时间一长我的脸都会抽筋。虽说想了一堆,但我还是走出了我温暖的小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拒绝了会有更让我难受的事情发生。

每次家里来客人,我只要接待稍微不及时,或者把门一锁,甚至有意想拖延几分钟让我爹看出来了,他事后准会给我扣上一顶顶“不尊重长辈”,“没有亲情”,“没情商”,“没出息”,“以后可能不孝顺”的帽子,而且能叨唠我好几天,还对我做出种种预测,并不停地对我的未来表示担忧。我总是忍不住和他吵,尝试和他解释我的想法:这些都没太大用,咱家要是有钱了,就不用看别人脸色了,这么活着太憋屈,咱们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谁有没有钱,反正我们有没有钱都是要死的,但他明摆着就是在乎面子,既然在乎面子,为什么不去赚呢,反而在这说胡话让人取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每次我一说到这,他就话锋一转,说我嫌他穷,说他养我这么大种种,还说出让我有本事找个后爹的那种气话。我为此无话可说,只能重复一遍咱们要赚钱才能行那种话。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有资本肯定能多看到几条路,至少不总是热脸贴人冷屁股,给自己搞得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还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们估计吃完饭在这呆个半小时或一小时就会走,每次都这样。

他们在讲曾经的故事。没想到挺有意思的。

听他们说,那时候连队在分配物资,我爹手气好抽到一匹马,给我爷爷高兴坏了,骑这匹马到处炫耀,从白天到晚上就在连队跑来跑去。那时候我家简直是个动物园,有马,驴子,鸡鸭鹅,猪牛羊,兔子,狗,猫,鹌鹑,还有个猫头鹰。

那猫头鹰是我二大爷从树林里捡来的,发现它的时候它翅膀受了伤,我们家喂了它十好几天的活耗子。因为我爷爷说,死耗子有毒,不让他们喂。就为了抓那个活耗子,他们真是绞尽脑汁。

我爹搞了个桶,桶里装了五分之一的水,整了个上表面光滑的塑料盖,用以四分之三半径从圆心到边缘剪了十几剪子,原本光滑的盖成了中间有刺花的圆形,这样中间一有重物重物就会掉下去,由于塑料的弹性它还会自动合上防止耗子跑掉。为了引诱耗子,他们往盖底下抹油,把桶放在墙根儿,整了个木板搭在桶边上。我大爷觉得这玩意不够效率,他又整了几个木板搭在桶的边缘,好多给耗子几个自投罗网的机会。他们又做了不少捕鼠笼,放在耗子们的必经之路。

没想到还挺有用,这些玩意没多久抓了不少活耗子,可能是我家猫太好吃懒做,或者这耗子太多猫抓不过来。他们第一次给它活耗子的时候,那猫头鹰眼睛眼睛溜溜转看着他们,就是不吃,后来饿的不行了,就大口用尖锐的喙撕开耗子,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它在我家蹭了好长时间的耗子。后来直到它痊愈,它还蹲在我家的院子里,翅膀耷拉着,似乎在装作受伤,好白嫖我家耗子。我家里人觉得这玩意有点灵性,就一有耗子喂给它。它白天平时就停在院子门口的树上,睡大觉。听他们这么描述,感觉真惬意。

他们还讲自己怎么去池塘抓鱼,怎么在林子里盖房子,家里的猫怎么给自己抓野鸡,特意叼回来给他们之类的事儿。这样的生活听着真新鲜,似乎每天都有有意思的事儿发生。

说得我开始脑补我出生在那个年代可能会发生的事。实际上,除了家里没什么动物,除了蜘蛛蟑螂潮虫蚰蜒蚊子苍蝇甲壳虫,除了我是独生女之外,大概也没什么不同。那时候我就和小伙伴玩的也挺好的。

我发小是我在五六岁时候认识的,她大我一岁。我还模糊地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时的轮廓。阴天,我爸抱我去她家,她就在客厅扫地。我不知道说什么,有点不知所措,是她先搭理我的。热情地和我说了玩什么什么,我既然来了,也没得说,就嗯啊答应。之后我就因她结识了全连队的小伙伴。我总是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他们总是搞那些对我来说挺无聊的东西,就比如各种比赛,我不知道有什么比的。我总是找“我肚子疼”之类的理由不参加,于此也没什么话题和他们聊。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连队的秋千。我在那一荡可以荡一下午。秋千就有两个,那群小屁孩总是一哄而上,我得等好一会才能晃荡一小会儿。我通常就慢慢按一定频率晃,边晃边幻想,幻想前边那排树要是都变树精,我们连队的这帮人会怎么对付。我爹肯定会吓跑,毕竟他连耗子都怕。

我妈和我说过,我一岁的时候家里住土房,一天晚上有个大耗子钻进我被窝,我那时候还睡得正香。我爹看到了吓得马上窜起来,还是我妈一把给耗子拽到地上,一铁锹给耗子的脑袋拍爆。我妈说,这耗子得亏没咬你,要是咬你了,你那么小,它那么大,就得一辈子残疾。我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讲完故事,扯出笑容用余光打探对方,有的人喝了喝手里的茶,把它放在桌子上。还是有一个人开口尝试道别,我爸妈就挽留两句“再坐一会呗!”“这么着急干啥?”,但客人肯定还是会随便找个借口执意要走。双方你推我推,最后所有客人都走了。每次聚会的最后,这种戏码都会上演。前几次看还觉得很好玩,每次都这样,真让人纳闷,为什么这个环节他们每次都能如此完好地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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