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门惊变 第1节 听书“罗刹海市”(1 / 2)

话说有个叫马冀的人,他美丰姿、少倜傥,梨园的子弟。十四岁,入郡庠,有文名。可是他爹就说了:“几卷废纸,饥不可食,寒不可衣,除了擦屎全无用处。不如继我之业,出海经商。”诚然,这年头若朝中无人,满腹经纶也要烂在肚子里。无奈跟人学做生意,沧海泛舟,搏风打浪,那是家常便饭;风餐露宿,流落险滩那也是常有的事。

那一日行船偶遇台风,被吹到一个海外番国。所见之人样貌奇丑,有耳大如蒲扇的,有嘴尖如鸟喙的,有面黑如枯炭的,有齿错如犬牙的,诸如此类禽兽模样。列位看官,这算不算吓人,马冀已经被吓傻了,没想到这些人反而见马冀如见妖怪,四散奔逃。马冀心里就纳闷呀:“难道我这副长相,在他们眼里就是丑八怪吗?”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马骥腹中饥渴,就去饮那路边的脏水,食那妖人的残羹冷炙。

这正是:龙游险滩遭虾戏,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到了一处乡下,遇见几个衣衫褴褛如乞丐的乡人,跟自己长相倒有些相似。乡人见了他,起初不敢近前,只遥望观察,久而久之,才慢慢接近。一交谈,语言大半可解。乡人相互转告,更多人放下了戒心。来看他的,口鼻位置皆与中国人略同,那些个容貌奇丑的,终究望望即去。

马冀便问了,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见着我的人都怕呢。乡人回道:“此地为罗刹国。西去二万六千里有中国,听闻那里人民形象大都诡异,今日才信。”马冀又问了:“我在城里见到的许多富人都长相奇丑,只有你们还正常些,为何穷蹇困顿于此呢?”乡人回他:“我国所推重的不在文章,而在形貌。长得越美越能得到王上的赏识,越能当上大官。最美的做上卿,次者为社长,再不济也能邀贵人宠。如我等初生,爹不爱娘不疼,众皆以为不祥,长大了到处受人冷眼嫌弃,所以沦落至此。”

马冀就好奇了:“贵国最大的官是谁?他的长相如何?”乡人道:“王上以下以相国马户最尊。此地北去三十里是我国都城,你去实地领略一番,或许能见到相国。”马冀反正无事可干,去玩耍一回也好。于是次日让乡人带路,到京都游玩。这里城阙楼阁以黑石垒墙,蚌贝为瓦,果然气派不少,大略京中多贵人,所见者亦更加丑陋。时值退朝,冠盖车辇鱼贯而出。乡人以手指点:“那就是马相国。”马冀定睛一看,有分教:画堂之上,装模作样;盛装之下,藏污纳垢。

列位看官,到底那马相国如何模样,让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马冀也惊掉了下巴。只因他:

两耳傍肩三孔鼻,黑炭画皮金镶蹄。

去年一滴苦情泪,今日方流到嘴里。

未曾开言先转腚,呜呜三声震无敌。

抖开尾巴尥起蹶,翻来覆去唯此技。

这哪是马啊,这不就是一头驴嘛!书中暗表,这马户本是驴而不自知,后来外敌入侵,以老虎为先锋,国中无大将可敌,马户还要抖威风,被老虎断喉食肉,死得极惨,此乃后话。

乡人又指点别的官员:“这是大夫”、“这是侍郎”、“这是令尹”,也都是奇丑无比,官阶越低,丑亦递减。马冀正要离去,街上行人为他所惊,大哗而奔走,冲撞了相国车辇。持戟郎将马冀押到相国座前,左右问其何来。马冀自陈缘由。相国听闻他自来中华上邦,有意结交,便命他在相国府进见。

次日马冀被带到相国府。相国倒是好酒好肉招待他,然傲慢不与一言。酒过数巡,出女乐十余人,轮番歌舞。乐姬貌似夜叉,以白锦缠头,拖朱衣及地,摇来摆去,犹如中邪。那歌姬长着鸟喙,头上鸡冠涂以绿色,翅膀描以红色,引吭一歌,咿咿呀呀,腔调诙谐诡异,不知所唱之为何。这正是:从来勾栏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

相国连连称妙,对马冀道:“此乐姬乃头牌魁首,唤作‘又鸟’,所唱动听否?”马冀心道:“她明明是鸡,怎么又叫鸟?”怕直言失礼,不知所对。相国又问:“贵国有妙乐否?”马冀对道:“有!”遂停杯击桌为度一曲雅乐,声如凤吟莺啭,自以为极佳,却见相国微一皱眉,道声:“不过如此!”

马冀灵机一动,以黑灰涂面,佯醉而作张飞舞。相国击节叹赏,大呼“妙极”。又歌《弋阳曲》,一座无不倾倒。歌罢相国道:“此前怪状,恐惊圣体。君若投入本府做本官的门生,以张飞见王上,必受重用,高官厚禄不难致矣!”

马冀笑道:“游戏而已,岂可变易面目以求荣华富贵?譬如我原本是马,岂可改扮成驴蒙骗王上呢?”

相国闻言大怒:“大胆狂生,说谁是驴?指桑骂槐,不识抬举!”呼左右将马冀撵出府去,告诫他从此滚出京都,永不复来。

马冀哪里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话竟得罪了相国,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只好又向那乡下走去。

有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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