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的过去是一个蛋（1 / 2）
秦历2228年正月初五，秦国上河郡河阳县小清乡安庄亭北街上发生过一起非常不起眼的小案子，一伙邪魔人在入侵民居后杀害了一个小女孩，并打伤了一个男孩，那个侥幸逃生的男孩也叫王正。
那一年王正只有十岁，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直接给孩子整自闭了。
科学的说法是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主要临床表现为回避和麻木。但王正的症状比较严重，失语，惊厥，莫名尖叫，这个幼小的孩子，被动地回避着外界的一切刺激，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
在老秦国，这种例子并不罕见，俗称是丢了魂。
国中一年级的那个寒假，母亲赵雅芳带着弟弟到处寻医问药，哥哥王同待在没有一点年味的家里，独自查询着类似的病例。
有天放学回来，王同听见父母在卧室里吵架，“我非得治！我非得治！”，母亲带着哭腔嘶喊，而父亲一直在嗫嚅地劝谏。贫穷与爱恨交织着生活的无奈，直到弟弟再次发病，把一家人折腾的手忙脚乱。
那年王同十六岁，国中一年级，父母仍然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一个懵懂的孩子，忽视了他心中那份青春特有的敏感与细腻。
你更大，要照顾弟弟，就这样，王同不声不响地学会了坚强。
吃过药之后，王正会变得很安静，深夜时王同躺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呼吸，在片刻安宁中回忆往昔。
小时候，王正很活泼，在同龄人里也是过于吵闹的孩子，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可爱，曾经靠着撒娇从摆路边摊的小姐姐那里白嫖了两个冰淇淋，还分给王同一个。
父母知道后，拉着他们两个上门去给人拼命道歉，店家自然要来回推辞，这时王正就回过头来，偷偷对着王同吐舌头做鬼脸。
王同心中一直有一个期待，也许弟弟没有生病，等哪天玩够了，就会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他吐舌头，一如那年夏天的午后。
期待久了，就变成渴望，渴望久了，就变成鱼刺，卡在心中敏感的位置。
后来王同领到了一个任务，放学后拉着弟弟在街上走，给弟弟喂药喂饭，洗尿湿的裤子，和弟弟说话，即使弟弟不会说话，玩以前很喜欢的游戏，即使弟弟不会玩游戏。
这一整个乏味而压抑的过程，全称是“照顾弟弟”。
沉默是最好的听众，即使没有回应，王同还是会竭力把生活的琐事讲的更有趣些，他开朗、阳光，嘴皮子特别碎，对平凡的日子怀有双倍的热情。
人生会有四季，人生可以有夏天，为了驱散那片的阴霾，他选择变成太阳，承受生活的真相，面对沉默与压抑，发起一次次徒劳的冲锋。
两年后，王同十八岁，在武举统考中获得上甲成绩，考上了秦国最高学府，长城骑士学院。
勤奋，聪慧，天赋异禀，阳光，帅气，温和大方，在各种意义上，他优秀的像个异类。
他应该活的非常幸福，可是他很努力地笑，生活却没有温度。
所幸世事本该如此，所以我们习以为常。
某天，和往常一样，王同拉着弟弟在街上走，他很用力地搞笑，用尽可能有趣的方式和弟弟讲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
夏日晚风吹来习习凉意，含苞的木槿带着隐约的香气，王同走在前边，讲着漫无边际的各种怪话，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且怯懦的声音：“打邪魔人？”
王同相信气味会在人的记忆中留下比语言更深的痕迹，那天以后，他常在没有花开的地方嗅到木槿的香气。
奇迹就这样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平静悄然降临了，喜悦如激流般涌入了王同的脏腑，带给他如梦初醒般的清晰感知。
“对！你哥我天纵奇才，将来当了骑士，肯定要把那些害人的玩意儿全杀了，最后留两只活的关起来收门票……”
王同讲话时总是漫无边际，后边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记忆中只剩下那种无法遏制的狂喜，仿佛一个烙印。
他畅快地呼吸，和弟弟扯着乱七八糟的事，比往常更加喋喋不休。偶尔有两句回应，只要王正能说一个字，他就要双手握拳，在路上连蹦好几下。
走到晚上戌时末回家，帮弟弟洗漱完了，待弟弟睡下后，王同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敲开了父母的房门，轻声告诉他们，“妈，我把小正的魂喊回来了！小正说话了！”
“啥？真的你？哎呀我的儿！”母亲抓着他的手，抓的特别紧，王同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比着嘘的手势。
“小点声，听我说，别再给吓跑啦。”王同快速地比划着，父亲赶紧用手捂住母亲的嘴，待到她点头才轻轻放开，还交代王同，“说完你也赶紧回去，别叫小正起来寻不见你。”
王同开始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阴阳家赶尸唤魂的理论哲学，那天晚上，一家三口聚在卧室里，激动地又哭又笑，父亲王曦躺床上一宿没睡，没到卯时就起了床，早餐做了六个菜，包了十二种不同馅料的包子。
王正起床之后，没等喂饭，自己拿了个包子，坐在那小口地啃了起来，赵雅芳起床后看见了，就小声喊“他爹，他爹，你过来扶我一下。”
待王曦过来，她倚着丈夫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好高兴，头晕，就站不稳了。”
……
事情本该如此，时间抚平生活的创伤，把一段灰色的时光，深埋进琥珀色的回忆之中，从此，苦难也能被视作珍宝，带给人面对生活的勇气。
可苦难从来不是珍宝，你若挑开回忆的面纱，就会发现里面包裹的没有宝石，只有永不痊愈的疤痕，以及恶臭的脓疮。
在王正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许愿要成为一名骑士，要拯救和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他的人生本该如少年漫画般展开，单纯到没有挫折与成长之外的话题。
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入目不见边际，天地皆是一片纯净的白，无上的伟力擦去了人类认知中的所有概念，只留下两个完全平等的意识。
在这一片纯白之中，他见到了一个名为梅菲斯托的恶魔，一个头戴白色哭脸面具，身着灰色燕尾服，形象优雅且拟人的恶魔。
“小朋友，我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我跟魔鬼没什么可谈的。”
“别着急，是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你，他也叫王正，他死了，死在魔鬼手上，临死前真是万念俱灰，还许愿要做正义的英雄，我同情他，想请你帮帮忙，给他一个机会。”
“我不相信魔鬼说的任何话。”
“其实你已经信了，你看，这恰是你会说的那种话，你敬佩另一个自己，并希望能有个和他类似的死法。你从不在乎自己剩余的平淡的生命，只奢求死亡能佐证你这卑怯者的勇气，你留着这条性命，难道不是徒增痛苦吗？赠给我吧，我予你一笔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