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若凭此识人生味（2 / 2）
王正被骗到了，他转头拿起筷子去看冰山，瞪大了眼睛也没找到哪里有肉，只见宁烟儿的筷子在冰山表面轻轻刮了一下，就成功夹起极薄的一片。
王正有样学样，自己也试了试，也夹起了极薄的一片，他把鱼肉夹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我滴个乖乖，这也太薄了吧。
不晓得这一口下去会吞掉几个达不溜。
沾了下料碟，王正把鱼肉送进了嘴里，入口即化，好凉，像春雪消融。
王正又夹起了第二片，飞雪飘零，夺走人身上的体温，冰结了整片森林，世界变得严寒，严寒下埋藏着刺骨的孤独，无助，甚至死亡。
舌头像一根被恐怖片扣住的心弦，直视着阴冷的恐惧，只剩浑然忘我地进食，直到最后一丝体温也被彻底剥夺，口腔里仿佛含着整座冰山。
而矗立在这座冰山之上的，是生命，整个世界已化为一片被冰封的荒芜，入目不见边界，一切痕迹都将被无边的冰雪抹去，唯生命已超越死亡之巅。
艹，吃完了。
两双筷子仔仔细细刮遍了冰山上的每一寸角落，再没能刮下一片肉来。
王正不死心，敲了块碎冰下来，沾过了料碟后咬了一口，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好吃的只有鱼肉。
“小二，催下菜！”宁烟儿发动了贵宾特权，小蝶把冰山端了下去，另有侍者把第二道菜端上了桌，是主厨刘昂星做的熊猫麻婆豆腐，黑白两色的豆腐在成片的红汤里起伏，折射的红光仿佛魔鬼的诱惑。
看着就辣。
二人不由分说就开始下筷子，豆腐烫的吓人，放嘴里就像含了一口火，也辣的人，让人想把这口火吐出去，牙关却紧咬着，不肯放过这绝世的美味。
色、香、辣、烫、酥、麻，太好吃了，咬碎牙关也要把这团火咽下去，在不停斯哈斯哈的呼气中，手和舌头没有一个愿意停下。
火焰终于烧穿人的肺腑，烈焰绵延不绝，燃过五脏，燃过人灵魂和躯体上每一寸，好像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而烈焰却永无止境。
这便是热情，永不停息的热情，人所追求的一切荣誉与财富，不过只是那片热情燃过之后残留的余烬。
即使世间没有燃料，这热情也将继续燃烧，仍然炽热，仍然咆哮，蒸腾不息。
盘子里连汤汁都没有剩下，花椒都被吃的干干净净，黝黑的锅底和二人的理智一同浮现，让他们克制住了拿舌头舔掉锅底的冲动。
石锅的锅底还是挺烫的。
“斯哈，斯哈，我擦，怎么能这么好吃。”王正像狗一样不停地吐舌头扇风，宁烟儿也不停地往嘴里灌凉水漱口，还不忘摇铃让小二上菜。
第三道菜是主厨解鲁做的诗语四季烧卖，面皮与馅料被切分成四块，散发着四种不同颜色的光。
王正还想数一下蒸笼里一共有几个，宁烟儿已经率先伸出了筷子。
犹豫就会败北，先吃再说。
烧卖个头很小，一口就能吞下，一口就让人惊艳，仿佛唇齿间咀嚼着岁月与山河。
一眼望河川，惊鸿几万年。
必定是一片无限广阔的辽远大地，才能混合出如此丰富的口感与滋味，密林与山川守护着这份遥远与寻觅，交织出故乡里回忆的甜蜜和客寄他乡的绚烂与旖旎。
这是流浪者的诗篇，是由无限美好铸就的遗憾，是无数次对眷恋的背离，是路过旅途下一站时人所梦见的远方。
“嗝~”王正瘫在椅子上，像一条失去梦想的熊，宁烟儿见他如此没品，也跟着放下了矜持，揉了揉自己胀痛的肚子说道：“别放弃，最后一道才是重头戏。”
“那必不可能放弃，就是撑死自己，我也得把汤喝完。”
若能被这等美食撑死，那简直是一种幸福。
侍女小蝶端着一个黑陶汤盆走进包间，道：“这是主厨膳祖所做御膳百味汤，又名知味汤，当年始皇帝巡狩，钦点膳祖供膳，食一勺而罢，赐圣上钦笔“天下第一”四字，第一楼之名源于此故。”
这盆汤的来头听着很大，可模样却很普通，好像一盆白开水。
不会发光，也没有热气，让人莫名感到敬畏。
宁烟儿给自己盛了一碗，入口清甜，带着香气，是层次非常丰富的甜。
传说，膳祖做的百味汤能让食用者尝到自己人生的味道，可传说也只说了一半，不曾言出这汤碗里的酸甜苦辣咸，究竟对应着人生的何种情愫。
甜味是宁烟儿人生的底色，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甜，这甜味并不单调，似浓却淡，把其中隐约的几星点酸涩或其他滋味，都衬托的那么明显。
好像一曲舒缓而灵动的轻音乐，饱含着那么多的幸福、快乐和期待，却只能品出无忧无虑的悠闲。
其实不算太好喝，但也真的很好喝，就像童话里的永远。
她还想再盛一碗，余光却瞥见了身旁的王正，他在哭。
泪如涌泉，没有哭声，唯有沉默，眼泪流到汤碗里，他连眼泪都一起喝了下去。
当世界于不经意间展露其中多彩的颜色，在幸福与苦难之间，或许有风吹过。
百味汤的滋味，没给她太多惊艳，反倒是王正的眼泪，在她心底撩起了无数遐思。
心中涌起好多问题，不知对错，心中又涌起好多答案，不知对错。
那些未曾言说的言语，如流萤般飞过，又如幻梦般湮灭。
在宁烟儿第二次盛起百味汤的时候，她发现，百味汤的味道变了。
又或者，是人生的滋味改变了。
没有变得更甜，没有变得更酸，也没有更浓或是更淡。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喝，或许要比以前还更好喝，在品尝过这种滋味的那个瞬间，她开始渴望有更多的改变。
想去爱，想去恨，想在一方清水中尝到自己的眼泪，想要如此这般，热泪盈眶又永不止息的蹒跚。
付过账后，两人一起坐在车上，宁烟儿突然转头问他：“我喜欢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据说，对宅男最有效的就是直球，过大的信息量堵死了王正的脑袋，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啊？……哦……不行……”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