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公子(1 / 2)

假如你住在个很荒僻的地方。

假如有个人在半夜三更里来敲你的门,但客气的对你说:“我又累又渴又错过了宿头,想在你们这里借宿一宵,讨点水喝。”

那么只要你是个人,你就一定会说:“请进。”

郭阳是个人。

他平时就是个很豪爽,很好客的人喝了酒之后就比平时更豪爽,更好客十倍。

现在他喝了酒,而且喝得真不少。

他听到敲门,就抢着出去开门。

敲门的人就客气的对他说:“我又累又渴又错过了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宵,讨点水喝。”

郭阳本来当然应该说:“请进。”

可是这两个字他竟偏偏说不出口来。

看见了这个人,他喉咙就好像忽然被塞住了,简直连个字都说不出。

来敲门的是个黑衣人。

这人满身黑衣,黑裤子,黑靴子,脸上也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乌黑有光的眼睛,身后还背着柄乌躇的长剑。

一柄五尺多长的剑。

门口没有灯。

这人站在那里简直就好像是黑暗的化身。

看见这个人,郭阳的酒意就好像已经清醒了三分。

再看到这人的剑,他酒意就再清醒了三分。

他几乎忍不住要失声叫了出来

“南宫丑”

其实南宫丑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并没有真的看见过。

他听说过,墨言说过。

他正在看着郭阳。

郭阳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就好像喝醉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样,手心里流着冷汗,头疼得恨不得拿把刀来将脑袋砍掉。

黑衣人看着他,显然还在等着他的答复。

郭阳却似已忘了答复。

黑衣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忽然转过身,慢慢的走了。

他走路的样子也很正常,只不过走得特别慢而且每走一步,都要先往前面看一眼才落脚,就好像生怕脚踩空,跌进个很深的水沟里,又好像生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像他这样子走路,走到明天下午,只怕也走不到山下去。

郭阳忽然忍不住道:“等等。”

黑衣人头也不回道:“不必等了。”

郭阳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这里既不便我也不勉强。”

这几句话说完他才走出了两步。

郭阳大笑道:“谁说这里不便?附近八百里内,绝没有比这里更欢迎客人的地方了,你快请进来吧。”

黑衣人还在犹豫着,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转过头。

郭阳又等了很久他才走回门口道:“阁下真请我进去?”

他说话也慢吞吞的,但用的字却很少,别人要用十个字才能说完的话,他最多只用六七个字。

郭阳道:“真的请进。”

黑衣人道:“不后悔?”

郭阳笑着道:“为什么要后悔?阁下莫说只借宿一宵,就算住上二五个月我们也是样欢迎的。”

他的豪气又发作了。

黑衣人道:“谢。”

他终于慢慢的走进院子,眼睛只看着前面的路,别的什么地方都不看。

墨言和王不动都在窗户里,看着他两人的神色也显得很惊讶。

黑衣人走到长廊上就停下。

郭阳笑道:“先请进来喝杯酒吧。”

黑衣人道:“不。”

郭阳道:“你从来不喝酒?”

黑衣人道:“有时。”

郭阳道:“什么时候才喝?”

黑衣人道:“杀过人后。”

郭阳怔了怔道:“这么样说来你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后来他自己想想又觉得很好笑。

居然叫人不要喝酒,这倒真是平生第一遭。

黑衣人就站在廊上,不动了。

郭阳道:“后面有客房,你既然不喝酒就请过去吧。”

黑衣人道:“不必。”

郭阳又怔了怔,道:“不必?不必干什么?”

黑衣人道:“不必去客房。”

郭阳道:“你难道就睡在这里?”

黑衣人道:“是。”

他似已懒得再跟郭阳说话,慢慢的闭起了眼睛,倚在廊前的柱子上。

郭阳忍不住道:“你既然要睡在这里,为什么不躺下?”

黑衣人道:“不必。”

郭阳道:“不必躺下?”

黑衣人道:“是。”

郭阳说不出话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匹会说话的马一样。

“马不会说话。”

“但只有马才站着睡觉。”

“他是匹马?”

“不是。”

“你看是什么人?”

“南宫丑!”

墨言点点头这次总算同意了郭阳的话。

黑衣人倚在廊下,竟似真的睡着了,他这人本身就像是根柱子,直,冷,硬没有反应没有感情。

郭阳叹了口气,道:“这人若不是南宫丑,天下就绝不可能再有别的人是南宫丑了。”

王不动忽然道:“无论他是马也好,是南宫也好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郭阳道:“有。”

王不动道:“有什么关系?”

郭阳道:“像南宫丑这种人,若没有事的怎么会到这里来?”

王不动道,“他为什么不能来?”

郭阳道:“他为什么要来?”

王不动道:“无论那种人,晚上都要找个地方睡觉的。”

郭阳道:“你真认为他是来睡觉的?”

王不动道:“他正在睡觉。”

郭阳道:“像这样子睡觉,什么地方不能睡,为什么偏偏要到这里来睡?”

王不动道:“无论他为的是什么,他现在总是在睡觉,所以……”

郭阳道:“所以怎么样?”

王不动道:“所以我们大家都应该去睡觉。”

这就是他的结论。

所以他就去睡觉了。

王不动说要去睡觉的时候,你无论想叫他去做任何别的事都不行。

但郭阳却还站在窗口看着。

墨言道:“你为什么还不去睡?”

郭阳道:“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能睡多久?”

墨言咬着唇说道:“但这是我的房间,我要睡了。”

郭阳道:“你睡你的,我又不会吵你。”

墨言道:“不行。”

郭阳道:“为什么不行?”

墨言道:“有别人在我屋里,我睡不着。”

郭阳笑了道:“你以后若找了老公,难道还要他到别的屋里去睡觉?”

墨言的脸仿佛又有些红了,瞪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定要找老公?”

郭阳道:“因为世上只有两种人不找老公。”

墨言道:“那两种人?”

郭阳笑道:“一种尼姑,一种是半男不女的太监,你总不是这两种人吧。”

墨言有些生气了道:“就算我要找老公,也不会娶个像你这样的臭男人吧。”

她本来有些生气的,但说完了这句话,脸却反而更红了。

郭阳忽然把将她拉了过来,悄声道:“你看那边墙上是什么?”

墨言刚准备甩脱他的时候已看到对面墙头上伸出一个脑袋来。

夜色很暗。

她也没有看清这人的脸长得什么样子,只看见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四面看了看。

幸好这屋里并没有燃灯,所以这人也没有看见他们,四面看了几眼忽然又缩了回去。

郭阳轻轻的冷笑道:“你看我猜的不错,这人非但不怀好意,而且来的还不止他一个。”

墨言道:“你认为他是先到这里来卧底的?”

郭阳道:“定是。”

那黑衣人虽然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但墨言却也不禁看得出神了。

没有动作往往也是种很可怕的动作。

墨言就算真的想睡觉,现在也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郭阳闻闻道:“奇怪真奇怪。”

墨言道:“什么事奇怪?”

郭阳道:“你身上为什么一点也不臭?”

墨言这才发觉他站得离郭阳很近,几乎已靠在郭阳怀里。

幸好屋里没有灯,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颜色,什么表情。

她立刻退出了两步,咬着唇,道:“我能不能不臭?”

郭阳道:“不能。”

墨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郭阳道:“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你洗澡,也没看过你换衣服,你本来应该臭得要命才对的。”

墨言狠狠的瞪着他好像很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幸好就在这时墙外忽然有个人轻烟般掠了进来。

他当然不会真的像烟一样,但却真轻,一掠三丈后落在地上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身子不但轻,而且特别瘦小,简直和小孩子的身材差不多。

可是他脸上却已有了很长的胡子,几乎已和乱松极的头发连在一起,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到双狐狸般狡猾的眼睛。

他眼睛四下一转,就盯在倚着柱子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还是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

这人忽然一招手,墙外立刻就又掠入了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的身材当然高大些,但轻功却都不弱,三个人都是轻装身夜行靠,手上都拿着兵器。

一个人用的是判官笔,一个人用的是弧形剑,一个人用的是链子枪,那枯瘦的老人也亮出了一对双环。

四种都是很犀利,也很难练的外门兵器。

能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绝不会差。

但黑衣人还是不动的站着,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四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眼睛瞬也不瞬的盯在他身上,一步步向它逼了过去,显然随时都可能使出杀手,一下子就要他的命。

郭阳看了墨言一眼,意思像是说:“原来他们并不是同路的。”

墨言点点头。

两个人都按兵不动,心头都有同样的打算,要看看这四个用外门兵器的夜行盗怎么样来对付这神秘的黑衣人。

谁知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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