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百足16(2 / 2)
待冷渔燕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楼廊间,孟大江端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长呼一口气道:“这丫头,吓得老孟我酒都醒了!”
千首低着头浅酌一口,道:“冷姑娘真是个冰雪有趣之人啊!”
-----------------
“你说你赴个宴,喝那么多干什么!”二楼屋内,明小彪站在床边抱怨着:“你刚才那样子,真把我吓死了!”
冷渔燕盘坐在床榻上,闭眼调整内息,运转气原,浑身布满寒霜。
片刻后,冷渔燕睁开眼,叹气道:“我要不那样,怕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但还是被看出来了。”
屋里冷的如同入了深冬没火盆一样,被解除了淼傀的明小彪冻得直打颤,听罢惊道:“怎么可能?”
冷渔燕道:“那人手段比我高,一招百练飞空同时用出淼傀,淼镜和纳川三种术应对,分明是在炫技。”
“要知道三叠宗的傀术,是一种自身术,就是对他人施展也得对其注入大量原灵,让其气息和本尊相仿,并且不离左右方才有效。”
“那人却轻易对一个死物施展,还是一个小小的酒杯,我所知道的人中,大概只有我师父和师叔能做到。”
“所以一进去,就已经被对方识破了。”
明小彪思索着说道:“或许他识破的只是你的术,却并非是我。”
冷渔燕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确定。”
说罢脸依然通红的冷渔燕忽然开始生气,对着明小彪厉声道:“还有,你这傻瓜,从进门开始,老推我干甚?是怕人不起疑心么?”
明小彪听罢生气地反驳道:“我就进门时候有些紧张,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而已。”
“其他时候那叫推吗?明明不是提醒你就是在扶你啊!”
“我见过酒品差的,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疯的!”
“我也是第一次喝酒,”冷渔燕此时口齿清晰了不少,想着方才情形道:“还挺有意思的。”
明小彪道:“打住吧!以后还是别了,遇上些心术不正脾气差的酒蒙子,还不得血溅当场了。”
“你敬酒时候那样子,每说一句话我都要出一身冷汗。”
冷渔燕没有接话,抬头望着屋顶。
片刻后道:“那人没有当场拆穿我,肯定还会有所图谋。”
“你今晚别走了,就在这呆着。”
明小彪惊得后跳,连忙摆手,心里想着白天酒楼人那么多更走不了了,嘴上道:“这哪行!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的授受不亲啊!”
冷渔燕道:“你现在不就是么?”
“那不一样!”明小彪振振有词道:“帮人帮到底,送佛还要送到西呢!方才看你喝成那个鬼样子,我要不一路跟着进来,你万一摔倒难受怎么办?”
冷渔燕听罢,看着明小彪居然笑了,如冰山绽开的雪莲,艳融寒天。
“也不知道咱俩是谁帮谁。”
明小彪看得对方有些发呆,听罢说话摇了几下脑袋,道:“你帮我挡人,我护你回来,咱俩也算扯平了。”
“过来,让我再打一掌。”
瞬间发怵的明小彪捂着脑袋后退,怒道:“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怎么还打?”
冷渔燕淡淡道:“这回不打头,左手即可。”
明小彪将信将疑地再次走近床榻,刚伸出手还没看清对方动作,就被一股怪异的力道击中,后退好几步。
然而那力道并没有消散,而是顺着掌心不停向周身蔓延开来,明小彪只觉浑身僵冻冷麻,那感觉似曾相似...
对了,明小彪猛然一惊,这不是那晚被那冰鬼手刚触及时的感觉么?
明小彪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满脸疲惫的冷渔燕,满脸疑惑。
冷渔燕半睁着眼睛道:“这是冰脉掌,不仅可以压制你体内焱毒,还可以封住你的气息,之前宴上一直催动淼傀,我有些不济,所以只会生效几个时辰,足够你回去了。”
“若那千首只是觉察出淼傀,这样就不会发现异样;即使觉察出不是淼傀,他也感知不到你本来的气息,万一有危险,也可助你脱身,不过你还是得小心。”
“我教你个法子,可以缓解你现在的状况,坐下试试。”
“平内息,清杂念。”
“滴雨聚活水,方塘半亩清开,润走百络川,泽周天,汇灵台。”
明小彪强撑着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跟着对方的话,试着来了几遍,体内那道怪异且带着一股气息的力道竟然渐渐稳了下来,周围不再那么寒冷,身子也不再难受了。
待他睁开眼时,之前床榻上坐着的冷渔燕早已躺下,一条腿还在床沿边软软耷拉着。
疯婆娘就是疯婆娘,睡觉都跟别人不一样。
明小彪心想着起身上前,用手轻轻托起那条纤长的细腿,小心将其放在床上,回头瞥见冷渔燕朝上躺着,面无表情,双眼睁着一动不动。
“你...没事吧?”明小彪看着那样子有些瘆人,忙小声问道。
“没事,有些累了,还有些头晕。”
明小彪看着对方,欲言又止,想了想只说了句:“那你快睡吧。”
“有话就说,我还能撑一会。”躺在那的冷渔燕眼皮都没眨一下,嘴里却说道。
站在旁边的明小彪沉默片刻,问道:“你图什么?”
“什么图什么?”
“你给我治伤,帮我挡人,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冷渔燕还是方才那模样,整张脸上只有嘴在动,“你是我的...”
明小彪愣了一下,道:“啊?”
“徒弟。”
明小彪苦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能不能说些明白话。”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总觉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我很感兴趣,这样说可以吧。”
“莫名其妙!”问了不止白问,反而更糊涂了。
知道得不到答案的明小彪也不再纠缠,转而道:“那我再问个问题?”
冷渔燕嗯了一声。
“你们淼宗有没有那种可以冒出火的法术?还是那种蓝色的火。”
此话一出,冷渔燕胸前起起伏伏,许久后才恢复平静。
“没有,会火的应该是焱宗那些蛮子,蓝色的叫苍焱。”
“那有没有一个人,”明小彪思考着道:“能同时会淼宗和焱宗的法术呢?”
冷渔燕道:“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淼宗属水,焱宗属火,最相克也最致命。”
“千百年来,确实有人曾同时修得这两门,但下场很惨,或焦灼干枯,或肿胀溃烂,或暴血而亡,或多症同发,都是被自身体内的两种气原折磨而死。”
“那就是说,确实有了。”明小彪听后若有所思,又道:“那这世上有没有人,血不是红色的呢?”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说罢冷渔燕伸脚,踢了下床边的明小彪,猛地坐起,盯着明小彪奇怪道:“你这问的都是些什么?”
被踹了一脚的明小彪没有在意,苦着脸道:“因为这些,我都见过。”
“我是个通缉犯,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是被冤枉的。”
说罢将落川镇弓家那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冷渔燕两腿垂在床沿,放在膝盖上的小臂撑着脑袋,静静地听着。
屋内灯火映衬下,明眸闪动,长长的睫毛眨呀眨。
“冰火鬼手,看不见,还有淡色血液...”听完,冷渔燕柳眉紧锁,嘴里喃喃着。
“有三点。”
“其一,看不见姑且认为是淼傀,假设此人是同时修了这两宗,但他全程都没用什么招数,只是用手抓人,借气原杀死对方,这个初境就能做到。”
“但淼傀这术,初境根本用不出来,起码得达到高手境的上三品,可若达到上三品的水准,杀人根本不需要用手一个个抓住,这种如同盖戳一般的笨拙法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二,你说你自己最终也被两只手抓住了,那为什么你能醒来?而且你身上的伤势我看过,只有焱毒之伤,根本没有淼原的伤啊?”
“最后是那淡色血液,三叠宗和江湖武功一样,只是固本强人之手段,不可能把人血液颜色都变了。但能肯定的一点,就是那人有伤在身,而凭你那打中的两拳怕是做不到。”
靠着床栏坐在地上的明小彪面色有些阴郁,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刚醒时右半身确实有些僵冻感,跟刚才你那一掌的感觉有些相像;可那晚之后我就只能感觉到万虫噬骨的焱毒了。现在这季节,那冻伤会不会是好了呢?”
“不可能。”冷渔燕道:“淼原的伤虽比不上焱毒,但普通人没有个把月根本好不了的,如果你受过淼原冻伤,我肯定能觉察出来的。”
明小彪听罢,一字一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
“恩,知道。”冷渔燕接着道:“现在,我们试着推翻假设。”
“那人没有兼修,甚至都不是修原者。”
明小彪惊奇道:“那还有别的办法能做到这些?”
冷渔燕呼了口气,郑重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啥?妖?”明小彪翻了个白眼,道:“你咋不说是鬼或者神仙呢?”
本就一句玩笑话,不曾想冷渔燕依旧煞有介事地解释道:“自从三叠宗创立那天起,这世上就已经没有所谓神和仙了;鬼怪多为人心作祟,即使有也是那煞气所化;唯有妖是异类,他们不能修原,却可以把修原者能力化为己用;明明害人惑心,有时却重情重义;明明被杀过无数次,却总是会再次出现,反正,不能以常理度之。”
明小彪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心想这疯婆娘真该睡觉了。
冷渔燕直起身子,伸展了下手臂,打着哈欠道:“这些都是我听师父说的,至于妖到底什么样,我也没见过。”
“那浣云坊你先别去了,既然刘瘸子跟你说别管,我估计你去了人家也不会告诉你什么。”
“我说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些线索。”
明小彪问道:“什么地方?”
冷渔燕一边脱鞋,一边道:“三尺司。”
“三尺司?”明小彪道:“那不是官府地盘么?”
将垂下的双腿收起,重新坐在床上的冷渔燕眼睛有些朦胧道:“准确说,官府是衙门,三尺司不算。我师叔曾说,三尺司虽然职责繁杂,但最重要的一项其实最不起眼。”
“记录一切,给皇帝看。”
“而这个地方,叫做册库,就在三尺司里面。”
明小彪不解道:“那里面能有什么线索?”
冷渔燕将发簪取下,乌丝如瀑,瞬间洒落满肩。
“既然凶手疑点颇多,你可以试着查查被害之人。那弓家在你们那不算小门小户,子阳三尺司的册库里肯定有记载,可以看看这家人什么来头,由此推断下凶手,如果能顺便查到些有关妖物的东西,或许真能解开谜团。”
明小彪听罢若有所思。
冷渔燕用手拨弄着那及腰的长发,接着道:“只是册库是要地,必然防备森严,你要去的话小心些,实在不行也不用勉强,改天我替你去。”
“这段时日我就住在这,那些孩子们的消息,我打听到就告诉你,以后你就别来了。”
“此处后面还有排屋子,跳下去也摔不坏,你从窗子走,暗道就别了,”冷渔燕说着,解下束袖,“你毛手毛脚的再惊动了那些人,现在我可不想下地了。”
明小彪看出对方要干什么,心想这疯婆娘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赶忙叫道:“你停下!”
冷渔燕没有理会,手已经在松腰带了。
明小彪慌忙转过身向着窗子走去,边走边道:“地龙帮这些人都不是啥好鸟,宴席上那个给你倒酒的小子千万要小心,自从你进去,那货眼睛就没挪开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知道了。”后方传来淡淡一句话,就再没了声音。
明小彪叹了口气,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轻轻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