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向前,处处锦程;少年不醉,江湖未老!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认识你!所以,使劲造吧!骚年!三叠天下的千年谎言,骗着一代又一代的修原者,破局者终将是那异类之人! ...
“千里之外,有什么?”
一少年坐在高耸的峭崖边上,怔怔出神,喃喃而语。
大概是许久不见回复,相貌清秀衣服破旧的少年转头看向旁边,只见一个白发白须,身穿灰麻长衫的邋遢老头歪脑打着瞌睡,满是口水的嘴还时不时地吧唧两下,满脸享受地哼哼。
“妞,给爷笑个!”
“嗯…真甜!”
“啊…真香!”
敢情这老鬼是梦见啥了?
少年叹了口气,缓缓起身,飞起一脚踹过去。
倒地的老头睡眼惺忪,擦干嘴下白胡上的口水,缓缓站起,满脸遗憾地瞪了眼少年,拍打着身上泥土低沉问道:“拳打完了?”
“完了!”
老头打了个哈欠,随口道:“刚睡着了没看见,再来一遍!”
少年撅了撅嘴,没去反驳,走回崖顶中间一块平地上,低头闭目,缓缓侧耳,左脚微抬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蓦地朝前方挥出双拳。
少年没有睁眼,用耳辨位,脚下不停地移动,拳越打越快,所及之处虽然空中无一物,却能发出爆豆般的阵阵响声。
邋遢老头一旁眯眼端详,手里捋着下巴的白须,微微颔首。
待一套打完,少年于起势之处收手站立,老头问道:“我教你打拳几年了?”
少年略微思索,回答道:“从我娘去世后开始,整整三年了。”
老头哼了一声,讥笑道:“这套颰拳,想当年老子一年精通,三年已无敌手,五年更是登峰造极!明小彪你这憨儿,三年时间,顶多一个入门水平,悟性忒差了!”
被称作明小彪的少年满脸怒气,大声嚷道:“你爷劈的老冯头!吹甚的牛皮?人家别人习武不是七七四十九,就是八八六十四,再不济都有个一招半式!你倒好,一招没有,就是教我闭眼瞎乱打,还不让平时练习,更不让在镇上人前用,次次在这里对着空气耍,这算哪门子的拳法?要不是你当初腆着老脸求我练,我都懒得鸟你!”
老冯头冷笑一声,没有搭话,负于背后的右手伸出,五指并拢呈刀状,朝空中那么轻轻一挥。
风中满是绿屑,地面上原本参差不齐的野草,被齐刷刷从破土处斩断。
不等明小彪有所反应,立于崖边的老冯头右手掌心朝下,悬于崖外空中,看似闲淡散漫地往上一撩。
“今天索性叫你一次服个通透!出拳!”
大水穿险峰,破壁山腰间,奔腾直下成瀑布,此时今日逆流朝上涌起一股水柱!如一条白蟒腾空俯冲,不偏不倚砸向明小彪。
看傻眼的明小彪慌忙出拳抵挡,却慢了半拍,被淋了一头。
“再来!”
又是一股蟒粗的水柱来袭。
彻底清醒的明小彪没有躲避,咬紧牙关挥拳相向,水柱被砸成两半,朝身侧流去。
“再来!”
这次是两根水柱,双龙戏珠来势汹汹。
明小彪深吸一口气,闭眼半蹲,向水柱打出一拳,两拳,三拳,四拳…
毫无间断的百拳过后,整个崖顶水雾弥漫,阳光贯穿照下,隐隐透出一阵七彩斑斓。
浑身湿透的明小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两眼却神采奕奕,脑海中不断思量方才的骇人场面。
老冯头没有再痛打落水狗,而是双手负后眺向崖外,此处离地极高,视野开阔,如果不打拳,看风景那真是绝佳之地,只见视线所及群山时而势险,时而奇峻,时而绵延不绝,时而叠嶂层层,让人望而生畏,其间一条不知发源于哪里的河川,歪歪扭扭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儿,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继续向前奔流而去,一阵沉默的老头开口感慨道:“巍巍崇山,座座相连,看似如屏如障,高不可逾,却拦不住一条河。天下莫柔弱于水,随形就势,化汽凝冰,却汇集成河洞岩穿石,聚而走江载舟覆舟,入海成洋终巨浪吞天!那诗怎么说来着?千岩万壑不辞劳,一览方知去远处;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搏激流。”
听得入神的明小彪重重点头,胸中突然莫名升出一股豪迈之气,郑重毅然一字一句道:“志之所趋,不能限也!”
老冯头瞥了眼衣服破旧的少年,露出讶异的神情,随即白眼一翻道:“净说大话!”
明小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同时还低头看了眼,脸微红,瞬间破功。
又被这死老头骗了。
老人摇了摇头,笑着道:“不过你娘教子有方,如果听到一定很会很开心啊!吹吹牛也好,这样才不枉年轻一回嘛。”
过了许久没听到回复,老人又问道:“决定了?”
明小彪微微愣了下,嘴里发出嗯的一声。
老人手拂白须,朝崖外迈出一步,不倒不落,衣袂飘飘如仙翁,洒然道:“颰拳,因风而起,循风而去,随风而逝,讲究招由心发,可快可慢,说是拳,其实可刀可剑可驭五原,虽然你小子悟性差但不笨,再者你身上风窍还一处未开,以后只要多用心反复推敲练习,细细琢磨,定会裨益颇多,若有大机缘,将来说不定会比我强。能教的都已教你,以后我便不会再露面见你,将来的路,能走多远,就要看你自己了。有机会的话,记得去一个叫十九渊的地方看看。”
明小彪刚要开口问话,老人一脚重踏,地动山摇,整个人掠向空中,如苍鹰翱空,逍然而去:
“臭小子,以后出了镇子就不用藏藏掖掖,天高海阔放开手脚大干便是,但不管何处,万事牢记用心二字,待人务必多些良善!”
望着老冯头飘然离去的背影,明小彪满眼恍惚,山崩崖裂,天光黯淡,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明小彪猛一睁眼,清风拂面,青山绿水,一切照旧。
又是梦。
一场古怪的梦。
母亲去世的这三年里,明小彪每次在坟前逗留,都会不由自主坐墓碑旁边打瞌睡,一打瞌睡就会作梦,梦中的场景和眼前无二,都是这峭崖,生性温柔的母亲生前喜欢叫此处为轩羽崖,只是没有母亲坟茔,却多了一个爱打瞌睡做春梦说胡话的老不休,自称冯申,说以前曾被母亲所救,来此教明小彪拳法是为了报恩。至于具体细节,和其他相关事宜,不管怎么问,老头只字不提。
起初明小彪很是想不通,既然是梦,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晰?就连那些心法口诀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甚至有时私下偷偷练拳,和梦中效果如出一辙,丝毫不假。
当这梦作多了,依然想不通,明小彪就不再去想,也懒得浪费精力。反正有人不收钱教自己,不学白不学,至于这拳法到底如何,也不用去计较,吓唬人也好,真厉害也罢,起码还能强身健体不是。
但今天这老头明显话有些多啊。风窍,十九渊是什么玩意?还有最后那句母亲常常教导他的话,为什么他会知道?
明小彪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摊开右手,凝视掌心一颗亮珠,通体乌黑,玄光流转,娘亲生前最后一刻将这东西交给他,只嘱咐他要好生保管,还未来得及说出此为何物,有何用处,就走了。
那天风雨肆虐,母亲含着泪却笑着对他说,希望死后就葬在这轩羽崖崖顶,一辈子没看够的风景,想以后接着看。
那天,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留给娘俩一个冷冷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消失远去。
那年,明小彪十二岁。
两眼发红的少年转身面对那座石碑,伸手拨去周围杂草,自上而下轻拂那寥寥几个篆刻其上的字。
“慈母羽之墓”
明小彪揉了揉微湿的脸颊,提起地上一根削尖头的细长竹竿,走之前咬牙切齿道:“娘,那人,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轩羽崖顶有一小路,蜿蜒通向山底,少年并没有走,径直跳崖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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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峰挂白瀑,湍急水流后的黑暗山洞里,忽然亮起两点光,那是一双银色眸子,细长扁平却无瞳,盯着急掠而下的身影,两道流光一闪而逝,紧接着是一道冰冷的女声:“怎么才到?”
四周空无一物,除了飞瀑砸石之声,再无任何响动。
白眸女子并不在意,向后将一瓷瓶抛入暗处,自顾自说道:“这是一个月的量,事毕后去子阳县城福同客栈。此事,时间、地点、手法务必恰到好处,一个活口不留!如果做不利索,坏了首领的布局,你知道后果。”
后方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低沉到极点的嘶吼,仿佛是从那石头缝里发出来的。
白眸女子依然不理会,缓缓闭上了眼,如星点暗陨于幕空,一切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