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决后定（1 / 2）
蜀中益州的暮春季节，绿意盎然，草长莺飞，除了被西北大旱波及的河流没有往年涨势外，其他并无差别，不冷不热，阳光和煦，峰峦起伏，景色如画。
轩羽崖山脚下的水潭深不见底，里面的大鲤冬膘还未完全退去，不肥不瘦，个大味美，堪称餐桌极品，这个季节往往供不应求，卖给酒家鱼贩一尾能值不少钱。
潭旁的坡地绿草茵茵，上面一群白羊或慵懒卧地，或大快朵颐，或互相逐戏，时近傍晚，火云烧天边，斜阳洒满山，白珠缀碧绸，野坡羊儿欢。
忽然间羊群那片白色中探出一个脑袋，平髻发饰下那张略微紧张的脸，稚气未脱却清雅秀美，水汪汪的大眼睛前看看后望望，左瞅瞅右瞧瞧，然后长呼了口气，轻松却稍显失望地站了起来，这才看见一个丫鬟穿着的少女，右手拎着根细竿儿，左手提了个小篓子，连躲带蹦地从羊群中走了出来，直冲水潭而去。
到了潭边，少女手里东西放地上，一股脑坐下，从腰间摸出一团丝线，将其在细竿竿头绕了几圈，用力打上个死结后，双手提起竿子抖了几下，丝线顿时散开，变成长长的一根，少女看着自己的大作，笑脸如花，略带得意地嘿嘿道：“这鱼竿儿，成了！”
鼓捣完鱼竿，接下来便是上饵钓鱼了。少女打开那碗口大小的竹篓，慢慢探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拎出一坨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
可怜的螃蟹本就被绑了个结实，钳子和腿都动弹不得分毫，此时在少女手里又被缠了一圈丝线，死死被拴在鱼竿上，接着又被用力一扬，丢入了水潭中。
瀑垂千仞山，山下深水潭，潭外潺潺水，水边有憨憨。
少女怀抱鱼竿就那么坐着，一双大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一切，那鱼线只是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却没有剧烈晃动过一下。
过了不一会，一切依然照旧，少女有些烦躁，再加上偷跑出来疯玩一天有些累，便将双腿弯曲，脑袋枕在膝盖上，打起瞌睡来。
忽然天降巨物，重重砸入深潭，那轰隆声将半睡半醒的少女吓得一蹦三尺高，激起的水花溅了一身，整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没过多久，那潭水恢复如旧，再无波澜，仿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上面掉下来块石头？”少女抬起头，眯眼向上看了看，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见还是方才那样，青山流绿水，野破跑白羊，满脸疑惑。
若真是石头，还好掉在水里了，要砸在自己头上，岂不是小命也没了！惊魂未定的少女越想越怕，自己本是趁爹娘出门，偷偷换了下人衣服溜出来撒欢儿的，镇子上玩腻了，听说家里那个和自己关系不错，还年纪相仿的长工在这山上放羊，就跑过来看热闹，如果还能搞点野味尝尝，回去就是被爹爹责罚也值了。谁曾想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却光看见自家的一群羊在这啃草，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想钓条鱼还差点被“石头”砸了。
少女有些生气，眉眼间都是扫兴，捡起丢在地上的鱼竿，就准备收了鱼线，想赶紧离开这地方。
可还没等少女拽出鱼线另一端的螃蟹，这潭水又突生剧变，把少女惊了个半死。
深潭中间的水面上开始咕咚咕咚地往外冒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嗖的一下钻出一人脑袋！
瘫坐在地的少女被吓得差点晕过去，可随着那脑袋慢慢靠近岸边，整个身子渐渐从水中露出来，看清那人面貌的少女顿时火冒三丈，再联想方才“石头”，跳起来气道：“明小彪你个憨货！倒霉蛋！好好的羊不放，你干啥去了！从那么高掉下来想干啥，寻死呢！故意吓我是不是！”
面对少女连珠炮般的骂声，手里抓着两条大肥鲤刚上岸的明小彪眼一斜，嘴一歪，张嘴耷拉出舌头，怪声怪气道：“对啊，我不想活，刚从上面掉下来就摔死了，现在是鬼，你怕不怕！”
本就胆小的少女一哆嗦，眼珠子转了转，气呼呼道：“太阳都还没落山呢，哪来的鬼，你明明活得好好的，骗谁呢？”
“恩，王明珠这姑娘看来没那么傻。”明小彪哈哈笑着道。
“你骂谁呢？”少女听出不对，拿起鱼竿就往明小彪身上招呼。
明小彪手里抓着鱼，一个没注意，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这才注意到少女手中的“凶器”，问道：“你怎么来这了？拿的这是啥，鱼竿？”
“还说别人呢，我看你才傻！看不出来么？”被唤做王明珠的少女，有些得意地甩了甩那鱼竿，显摆道：“本小姐自己做的！咋样？”
“钓到鱼了？”明小彪看的有些好笑，这深潭里的鱼可都是成了精的，藏的深，游的快，要是那么好钓，这等美味佳肴，想必这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王明珠听到这句话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嘴上却嚷道：“要不是你瞎折腾，把鱼吓跑了，我这回早就不知道钓了多少条了！你得赔我！”
这话一出，明小彪就知道这大小姐又要开始使性子了，便看向水面转移话题道：“鱼竿呢其实做得马马虎虎，起码有那么点样子，不过这钓鱼是门学问，对了，你是不是没上鱼饵啊？”
“上了呀！”这话题一说到自己这“杰作”上，王明珠瞬间有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地将还留在水里的那半截鱼线拉扯上来，拎着那鱼饵处不知死活的螃蟹在明小彪眼前晃了晃，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不是吗？”
看着那一大坨“鱼饵”，明小彪有些傻眼，多此一举问了句：“螃蟹？”
“对啊，看这个头大不大，我跑了镇上好家店才挑到的，整整花了一两银子呢！”
“为啥用螃蟹当鱼饵呢？”
“钓大鱼，当然得大饵了呀，再说鱼不吃螃蟹么？”
明小彪就差吐血了，自己从那高崖跳入深潭中，一来为了少走路节省时间，二来也是为了利用这千斤坠落之势冲入水中抓鱼，不过也得看运气，那鱼又滑又精，不是每次都像今天这样能逮俩条；拿到酒家去卖了，费劲巴拉地讨价还价一番，最多也就一条换上二十个铜板，这大小姐倒好，玩的真就是个开心，光“鱼饵”就花了重金，想必这鱼竿鱼线又不知被人骗了多少。心里想着这些，明小彪嘴里却玩笑道：“怪不得你钓不到鱼，这季节的螃蟹瘦了吧唧的，鱼当然不爱吃！你还有没有银子，你把银子直接挂在上面，今天准能开张！”
王明珠思索一会，问道：“真的？”
这回明小彪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前仰后翻。
意识到被耍笑的王明珠气得直跺脚，站在那双目泛红，眼看就要梨花带雨。
明小彪有些无趣，最受不了这女孩子一哭二闹的，将手里的鱼放在地上，收敛了下神情，道：“行了，逗你玩呢你还当真，钓不上就钓不上呗，至于么？”
“至于！是你害我钓不上鱼！”
“我咋害你了？”
“你吓我，还吓鱼！”
“我每天都这样，谁知道你会来。”
“你就是吓我欺负我！”
“我不下来你也钓不上的啊，鱼根本不会咬你的饵啊！”
“我不管，你就是吓我了，你得赔我！”
“我没吓你，不赔！”
“赔我一条鱼！”
“不赔！”
“赔我鱼！”
这刁蛮大小姐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这一套胡搅蛮缠用的简直是天衣无缝，还是自己太嫩，着道了。
突然间明小彪白眼一翻，表情开始扭曲，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打着滚，开始发起癫来。
王明珠吓得花容失色，此时顾不上其他，赶紧凑过来要看情况。
就在王明珠刚到跟前的一瞬间，明小彪突然朝天躺地，一动不动两眼发直地望着她。
本就胆小的王明珠这下更惊了，立在明小彪身旁，一时不知道该干啥。
忽然明小彪开口道：“我头好疼，刚发生了什么？”语气木然又沉重。
“你....在地上打滚，好像很难受...”王明珠看得害怕，声音有些颤抖。
“再之前呢？”
“我们在说话...不！吵架...”
“吵什么？”
“鱼...”
“你说了什么？”
“赔我鱼。”
“我说什么？”
“不赔...”
听到这俩字，明小彪直接坐了起来，擦擦嘴笑嘻嘻着说：“得嘞！大小姐说了，不赔了！”
王明珠杏眼大睁，听完这话啊了一声，握起粉拳，狠狠地向明小彪锤去。
“为了一条鱼你至于吗，吓死我了呀！”
明小彪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拿起地上一条肥鲤就去挡。
拳头打在鱼肚上，又滑又粘，软绵绵的没造成一点伤害，唯独那鱼嘴张了几下，发出啵啵几声。
打了几下的王明珠见是鱼，突然松开拳头，双手直接来抓。
看来这是要明抢了！
明小彪觉察不对，抓住鱼尾迅速向上一甩，想利用自己身高优势，让对方彻底死心，却不料这丫头双手已经触到鱼身，就这样连人带鱼被提起。
就听“哎呀”一声，明小彪速度太快，王明珠又没抓牢，手一滑落了下去，一个没站稳向后摔倒，然后便没了动静。
明小彪把鱼放在身后，慌忙上前察看，却见王明珠四平八稳地躺着，一双大眼呆呆地望着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该不会摔傻了吧？明小彪看了看王明珠倒地的周围，全是软草，按理说不应该啊。
“喂，王大小姐，地上凉，快起来！”
没有回应。
明小彪有些怵了。
这丫头是镇上大户王员外独女，取名明珠，寓意很明确，明珠明珠，掌上明珠。平时管教甚严，也不知今天咋溜出来的，还找到这来了。
而自己，不过是给王员外家放羊的长工罢了。
就这么个捧手里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要真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估计要遭老罪了。
就在明小彪思绪飞转，苦思应对之策时，地上的王明珠开口了，有气无力地说了两个字。
“我饿。”
这丫头没事！明小彪大喜，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松了口气道：“你起来，我送你回去，让老爷给你做好吃的。”
“太饿，没力气，动不了了。”
“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手也抬不起来了。”
“别闹了行不行，你先起来，我背你回去。”
“起不来，我饿！”
“我还有张饼，你凑合吃点！”
“太硬咬不动！”
“那你要怎样？”
“我要吃鱼。”
明小彪要疯了，心想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会遇上这么个狗皮膏药，生气道：“不行，这鱼我要卖钱！”
“就吃一条”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