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决后定(2 / 2)

“那吃两条。”

“你脑袋摔坏了?一条都不行,还两条?”

“对啊,你摔了我一次,吓了我两次,一次一条,得三条!”

你爷劈的,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明小彪这回是彻底疯了。

忽地明小彪一脸震惊,双眼盯着山坡小路,颤声道:“白...老夫子,你咋来了?”

这白老夫子是王家府上的教书先生,待人古板,之乎者也一套一套的,就连给王明珠授课,都得说句君子不乱于怀,男女授受不亲等等这样的话,非得把明小彪和府上几个年轻的男工一起拉上,而且为人极其严苛,明小彪和王明珠课上因为打瞌睡或者答不上来问题没少挨板子。如果说王明珠在家里是爹宠娘惯,刁蛮无理,可到了白夫子这那就是乖乖小猫崽儿了,没踩到尾巴都能一蹦跶老高的那种。

果不其然,听到明小彪说白夫子,王明珠果然瞬间坐起来,俊脸煞白,慌忙四处张望,嘴里念叨道:“子曰: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可是这附近哪有白老夫子?

再看看明小彪那一脸得意的坏笑,王明珠脸红一阵白一阵,再也掖不住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刚得志的明小彪这次彻底没辙了,垂下脑袋认输道:“好了,吃吃吃!这鱼吃了!”

说完便坐地上,顺手找了块扁平尖石头,准备刮鱼鳞,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小姐,我没带火折子,没法生火啊。再说也没有盐孜然这些调料,这鱼烤的也不好吃啊!”

听到明小彪的服软,王明珠早已雨后初霁,摸了摸脸上的泪水道:“不碍事,我都带啦!”

“你爷劈的!”这句话明小彪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去弄些树枝干柴来!”

“好勒!”

王明珠应了一声便嗖一下从地上窜起来,一蹦一跳地去捡柴了。

不一会潭水边便多了一堆干树枝,明小彪又找来一些干草放在最下面,跟王明珠要了火折子生火,又找了几根粗点的枝干,做了个简单的烤架,再将鱼串起,放在那渐旺的篝火最上面。

“这鱼只吃得下软的和小的,蟹壳太硬,你那螃蟹又太大,肯定不会有鱼上钩的,下次弄条小虫蚯蚓就行了,别破费瞎花钱,家大业大那也得讲究个物有所值,这才春天,都没人吃螃蟹,一只哪能用得了一两银子?明显你是被人坑了。不过呢你第一次钓鱼,这竿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拿过来我帮你再改改,以后肯定就能钓到了。”

至于这里不是钓鱼的好地方,明小彪没说,估计等自己离开镇子,她也不会再来这了。

也怪自己平时话多牛吹的大,让这丫头信了真,今天还竟然寻到这了。

却看王明珠蹲在火堆旁,听完就简单嗯了一声,把鱼竿扔给明小彪,两眼直勾勾盯着火上的那条鱼,虎视眈眈,就差流口水了。

明小彪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烤鱼翻了个面,便开始鼓捣那简陋至极的鱼竿。

傍晚时分,天边只剩下半轮夕阳,天色渐暗,潭边篝火开始变得显眼起来,火光灼灼,映红了少年和少女的脸。

鱼的外表皮已被烤的黑黄,肉里面的油刺啦刺啦地滴在火上,让火烧的更旺了。

“差不多了,把你的调料拿出来吧。”

听到这话的王明珠伸手在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明小彪道:“我没下过厨,也不知道烤鱼该用什么,就把各种都拿了点,你看看哪些有用。”

明小彪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一愣,花椒八角茴香桂圆香叶白芷孜然辣椒面...甚至还有一段葱和几瓣蒜。

“你砸不背口锅来呢!”明小彪气着道。

王明珠满脸疑惑,美目眨了眨,不解道:“要锅干嘛呀?”

“我给你把鱼炖了吃!”

“切,那多没意思,都吃腻了呢!你不是说这烤鱼外焦里嫩吃起来天下无双嘛?”

此时的明小彪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这当真是“祸”从口出啊!

明小彪把葱蒜塞到早已掏空内脏的鱼肚子里,然后边转着鱼,边将孜然辣椒面均匀撒上,来来回回几次后,拿下递给王明珠。

“好了,大小姐!”

兴奋到几乎跃起地王明珠一把抓过烤鱼,吹了几下后,朝鱼肚子咬了口,被烫的嗷嗷叫,却大快朵颐着。

“好…好…吃!哦…对了,你饿不饿,鱼尾巴给你吃。”王明珠边吃边说,有些口齿不清。

明小彪翻了个白眼,道:“不吃,饱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样子不得体,王明珠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边的焦黑,开始慢口轻轻进食,一边挑刺吹灰,一边问道:“上面就是你说的轩羽崖么,你为什么从上面跳下来呀,那么高不怕摔着么?”

正在烤火的明小彪淡淡道:“这样下山快,也为了碰运气抓鱼。”

“哦,那这么高的山你咋上去的啊?”

“当然有路啊!不然飞上去吗?”

“这样啊,哪天带我上去看看呗!”

“不行。”

“切,小气!”

“我娘坟在上面,不方便。”

关于明小彪爹娘的事情,镇上人都是知道的,毕竟这对夫妻人缘很好,丈夫热心和善,妻子娴雅淑德,平时没少帮衬大家,就连镇上大户对其都是以礼相待,几年前的事情虽不知内情,却让人惋惜,只留下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地在镇上。

想必是以为触动了明小彪的心事,王明珠说了句对不起便也不再言语,只顾着低头吃鱼。

日头就剩下了最后一丝弯弧,眼看就要入夜。潭边的篝火也越烧越少,仅剩下零星残火,在少年那清澈修长的眼眸中闪烁,遮掩了打转的泪光。

整条鱼已下肚,留下一地骨刺的王明珠站起身来,擦了擦嘴拍了拍衣服,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哎呀!天怎么黑的这么快呀,爹娘要回来看见我不在家,岂不是得打死我啊!”瞅了眼天边的王明珠有些懊恼,对着明小彪焦急道:“你快点收拾收拾,赶着羊群一起走啊。”

明小彪一边点着羊数,一边道:“你先走,这山坡下去不远就是镇上,我赶着羊群走不快,跟在你后面就行,进了镇子估计这会到处都是找你的人,就不用怕了。”

王明珠哦了一声,就准备顺山坡下去,边走边说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今天在镇上买螃蟹时候,听说弓二狗这几天要回来了。”

此话一出,明小彪愣了一下神,轻轻说了句:“知道了。”

这弓二狗名叫弓穆川,是镇上另一家大户弓家少爷,年纪和明小彪王明珠相仿,家里排行老二,性情残暴乖戾,以前飞扬跋扈养狗熬鹰,经常伙同流氓青皮欺负贫苦人家,皮开肉绽、断胳膊瘸腿这种是家常便饭,对此弓家却全当看不见,仗着自家官府人脉,每次都能息事宁人,镇上百姓敢怒不敢言,平日见了就绕道走,背地里都叫他弓二狗。

直到三年前弓二狗伙同无赖失手打死陈老瞎子,这弓家才把这瘟神送走,听说凭着哥哥的关系入了行伍当了兵。

明小彪和这人不对付,以前没少对着干,之所以如今还活蹦乱跳不缺胳膊少腿,一方面靠的是王家的关系,另一方面就是自己打架不要命的狠劲。

绣花枕头总是想占人便宜还不弄脏自己,在明小彪这里不好使。

自己平日走街串巷的也算是消息灵通,弓二狗要回来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从深闺大宅里的王明珠口里。

明小彪心里着实有些惊讶。

“还有啊,过几天端午啦!那天别放羊了,到时候我让范厨做好吃的,你也来,就当还烤你一条鱼的情了,好不好?”此时已经走到羊群中的王明珠回头喊着,声音很大很尖。

明小彪没接话,只是笑着道:“快走吧,再不回去要挨板子啦!”

“记得来呀!”王明珠清脆的嗓音再次响起时,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下,明小彪聚起羊群,哼起以前娘唱的小曲,准备下山回去。

轩风翩翩起,

羽翮飘飘觅,

崖孤何所依?

定是泪悲溺,

终换比翼栖,

生生不相离。

与此同时,少年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过了端午就离开落川镇,出去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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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落幕,一处深门大院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偌大的厅堂大门紧闭,里面只有三个人,正位坐着一对夫妇,地上跪着一少女。

“爹娘息怒,明珠有些嘴馋,就借了套春桃的丫鬟衣服出去买了点吃食…”跪地上的王明珠低头看着地,一进家门看见爹娘那脸色,心里就知道此情此景是在劫难逃了。

穿着锦缎绸衣,眉宇间和王明珠有几分神似的妇人拍了下桌子,怒道:“再编,再胡说!想吃什么告诉丫鬟下人买回来便是,还用得着你自己跑?再说就买点吃食,用的了一整天吗?明珠啊,你都多大了,还让爹娘这样操心,我和你爹去趟县城,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出这事。要是我俩有事十天半月回不来,你是不是要把天都戳破了?”

王明珠抬起头,眨了眨泪汪汪的大眼睛道:“你们走十天半个月,女儿想你们怎么办?”

这话一出,瞬间把妇人弄懵了,一肚子的火气只得憋回去,轻轻道:“娘是说如果,又不是真的,你一个大小姐,跑出去瞎逛还不带下人,这能不让爹娘担心吗?”

“我这不好好的嘛?”王明珠见气氛有所缓和,笑着道:“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明小彪在呢,晚上还是他送我回来的。”

听到这话,那妇人本端坐于檀木椅上的身子前倾,颤声问道:“你说…谁?”

“明小彪啊,咱们家放羊的那个。”对于母亲的问题,王明珠很是不解,明明很熟悉,平时也很关照,为何还要这么问。

妇人听罢将头向后仰去,背无力地贴在靠背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没了,眼中尽是绝望。

“明珠起来吧,”此时主位另一边坐着的中年男子发话了,声音略显虚弱,脸色极其苍白:“你莫嫌你娘话重,贪玩偷偷出去本就是你错在先,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爹也就不说什么了。这几日镇上恐不太平,我有公事要处理,为方便就睡书房,你搬过来跟你娘一块住,万万不可再为所欲为。天色已晚,让你娘帮你去收拾收拾,今晚就搬过去吧。”

王明珠只觉莫名其妙,也没听说什么大事啊,怎么就不太平了;再说爹也没有官职在身,平时也是养花遛鸟富家翁,哪来的公事?虽然跟娘住是多有监视之意,但好在没挨板子,就是没有爹这样的安排,今日之后自己想溜出去也难了,也就没再顶嘴闹腾,应了一声就被母亲拉着一起离去了。

空旷的大厅落针可闻,就剩下男人自己,冷清寂寥,孑然一身。

像极了二十年前,不过那时是真正的孤魂野鬼,一人死无人知无人悲。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很享受其他人对自己的毕恭毕敬,诸如王员外王老爷王大善人的这般称谓,让自己很舒服,舒服到忘乎所以,甚至有些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叫王四非。

奇怪的名字,无边的恐惧和梦魇,每每想起,便让他癫狂,疯痴,窒息。

哐当一声,堂中桌子被掀翻。

他双手抱头跪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深入发丝,指尖用力刺入头皮,再顺着额头拉下,十道血痕瞬间布满脸颊。

阴风透窗而入,大厅灯火左右摇曳,闪烁不定如魅,地上人披头散发,满脸血迹如鬼。

一声嘶吼如闷雷,在大厅里炸裂开来。

“明轩,你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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