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轮回之苦（1 / 2）

奈何桥边有茅棚一间，一老媪门前叫卖汤水，殷勤招呼。

方平正走得口渴，上前一看，地摊上支着数口大锅，熬着颜色各异的汤汁，浊如黑胶，嗅之更有异味，向前唱个肥诺问道：

“大娘，这都是些什么汤？”

“都是可以忘怀得失、断绝烦恼的好汤，相公来一碗试试？”老媪道。

方平却知道，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又名迷魂汤、忘情水，喝过之后全然忘记今生之事。愈加肯定阎王骗自己转世了，当然不能糊涂喝下孟婆汤。

“在下只是有些口渴，讨口水喝足矣。”

老媪向棚内唤道：“小慧，可沏一杯好茶来。”

“好！”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

一名少女从棚内捧茶而出，年约十四五，指上穿环臂上戴钏，晶莹照影，清秀可爱。

方平接盏在手，见茶色清沏，清香扑鼻，正要饮下，忽见小慧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暗示不可饮，娇波流慧，俏目传情。她故意背对众人，避开了旁人的视线。那老媪似有所察觉，咳嗽示意，小慧立即退下，经过方平之时再次捉臂示意。

老媪道：“小婢无礼，还请相公莫怪！”催促方平饮茶，两鬼使也在一边撺掇。

忽从棚内传来碗碟摔地之声，老媪啐道：“贱婢败事有余，必遭主人严苛。”

方平趁他们分神之际偷偷将茶水就袖边倾泻。其后鬼使催促上路，挟着他走上奈何桥。了桥便是望乡台，一旦上了望乡台就再也无法回头。他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使劲一挣，从桥上跳下，落入水中。

传说魂魄溺于此中可免堕轮回，但将被万鬼噬咬，受尽折磨，痛苦不堪。只有跳进此河方可逃出鬼使的视线，也就不会堕入轮回。

河水深不可测，其寒刺骨。方平在水中浮沉，冷得身子缩成了一团，牙齿格格打战。又不被很快无数冤魂厉鬼游来，或抱其头，或牵其足，或咬其手，或啃其腹，欲将他撕成碎片、啃吃一空。他一点灵明未灭，还想着老父未救不可沉沦。

但待这河中既危险又难受，他奋力挣扎，不久游上堤岸。忽然闻到一股香气，精神为之一爽。抬眼望去，弥眼一片火红的花海。那花茎长卓立，不生一叶，花瓣倒披针形，花色殷红似血，连成一片灿若云锦，绚丽夺目，好看极了。

这时一个白衣女子从桥上走过，朝水中轻声唤道：“是你吗？一定是你！你出来见见我好吗？”

语声轻柔，闻之销魂。

方平听声音好熟，但雾水迷眼看不清她面孔，回道：“姑娘是在叫我吗？请问姑娘芳名？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那女子叹道：“唉，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把相思寄巫山。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你却移情别恋，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看来我在你心中亦是可有可无，如此我们何必相见？”叹息中脚步声远去。

可能是因为花香的缘故，让方平记起了一些前世的事，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似是而非。觉得跟这个女子似乎有过一段情缘，相识相知，却终究没能相守。他甚至差一点就想起了这个女子的名字，终究想不出来。但他清醒地认为自己根本未经男欢女爱，对男女之事可谓一窍不通，何曾有过女人？这感觉有如在梦中做梦，更加虚幻迷离。

这时两个鬼使追了上来，将他摁住道：“好狡猾的小鬼！要是半途把你弄丢了，我兄弟回去必受刀镬。”挟起方平便走。

方平挣脱不开，只得说道：“我自有双脚，何劳二位小哥相送？”

一鬼使道：“你的脚爱乱走，黄泉路可不是来玩的。”

走至一个村落，三人都走累了，坐在一家门前歇息。二鬼突然在方平肩头一推，将他推入门去。

方平惊魂稍定，再看自己身在襁褓之中，竟是个呱呱待哺的婴儿了。

数个陌生的笑脸在眼前晃动，他因为没有喝孟婆汤，知道自己投了胎，还留着上世的记忆，父亲还在地狱等自己去救，岂能甘心开始新的人生？想到被阎王欺骗，他愤恨大哭，任别人如何诓哄，也不管用。奶妈将丰硕的乳房送到他嘴边，可他坚持不吮乳汁。这么饿了几天终于夭折，一道魂魄复归地府。

黄泉路上正遇到在河边濯足、戏耍恶鬼的珠儿。

珠儿见到他后露出惊奇的表情：“席公子，你怎么回来了？听闻你投生富贵人家，过那钟鸣鼎食的日子，珠儿还替你高兴呢。”

“我这一世的事还没完呢，岂甘心被阎王支走。”说了这话，方平直趋阎罗殿。

绿袍鬼判陆游见到方平也很惊奇，劝他：

“冥王生杀予夺，无人能抗。公子势单力薄，何苦与冥王作对？徒为自苦而已。只要说句软话，必会见释。”

方平只是唯唯，待见阎罗，仍然不肯折腰，反而挺胸抬头，哈哈大笑一声。

“你笑什么？”阎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