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是天涯沦落鬼(1 / 2)
路上又遇着在河边奔走的珠儿。他看上去像长大了几岁,成熟了许多,但还是一脸忧郁。
“犟驴!你醒了没有?”珠儿揶揄道。
“你找到你的姐姐了吗?”方平问他。
“冥界、人间我都找了,还没有找到。娘亲每次看到小慧姐姐的遗物,都会泪流满面,爹爹每次也都茶饮不思,唉声呼气。所以我会继续找,直到找到她,带她回去见爹娘一面。”
“我也会继续上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你的叫执著,我的叫执拗,其实也差不多。”
方平突然想起奈何桥边孟婆的孙女也叫小慧,会不会就是他要找的姐姐呢?
“你说你姐姐叫小慧,你见过孟婆的孙女了吗?她也叫小慧。”
“我天天打那里过,怎么不知道她有个孙女。”
或许她因为给我暗示而受到惩罚,被遣往别处也说不定。方平也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珠儿的姐姐,如果是,他天天路过也没找到,那叫灯下黑。
他对小慧的好心提醒心怀感激,真想去找她确认一下,既帮了珠儿,也帮了小慧,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他自顾不暇,可能也没那个工夫。
他作别了珠儿,继续上路。
阴间暗黑无力,难分黑夜白昼,天空虽也有日月星辰,但只发出照不亮黑暗的死光。时而升起的天灯和路边明灭不定的鬼火,让他勉强能看清路面。
他要小心路上遇到夜叉巡夜。这些鬼怪手持钢叉、铁戟,被抓住了又将是一顿大刑侍候,然后被投进恐怖的地狱。
但奇怪的是,有一次他与夜叉偶遇,吓得急忙躲进芦苇丛,那夜叉竟然视若无睹,从他身上走过仍没发觉。他也没有被踩过的感觉,忽然想到转轮王曾在自己肩头拍了和下,一定是被赋予了某种法力,可以在鬼怪面前隐身。之后他也就不用回避了,大摇大摆前行。
正行间,遇到一条小河挡路,河面约有七八丈宽,对岸就在眼前。河水黑沉沉的,不知深有几何。
方平正在发愁,河面飘来一船,船上的老者问他:“官人是要渡河么?”
方平一喜,跳上船去。船夫撑起竹篙,那船便在河中飞驶。
奇怪的是,尽管船行甚速,但过了很久也不见靠岸,看似近在眼前的彼岸,始终离着七八丈远。
“老丈,你不会是开黑船的吧?小生贱命一条,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方平有些害怕起来。
“老朽行了一辈子的船,从未害过一人,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老朽也只取应得的那一份。你是去告状的,就付一两;要是为着别的事,就付一文。”
“为何别的人只付一文,告状的人要付一两?”方平有些不解。
“因为告状的人都有去无回,一次性的买卖自然要贵些。”
“原来如此。小生还有一事不解,此处甚窄,为何不架桥?又为何行了许久的水路,仍未到岸?”
“此河唤作莫奈河,此渡唤作有钱渡,架上了桥老朽又靠什么赚钱呢?不多行些水路,又如何显得这船钱值得呢?”
“老丈真会做生意!可否快一些,小生有急事,可以额外加钱。”
“其实小老儿累死累活,所赚的钱,大半要上缴地府,剩下的还不够喝酒。”
说话间船已到岸,方平掏出两锭银子支付船钱。
“多收了一两银子,有句话送给官人:‘未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船夫说完这话,唱起渔歌小调,泛舟逐浪而去,很快消失在烟波之中了。
“未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方平一边低吟着这句话一边赶路。这与他“坚持就是胜利”的信念相合,也只有饱经风霜,见惯风波的老丈,才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萍水相逢,以此激励,让方平有些感动。
路上时而泥泞,时而沼泽,都挡不住他寻找那一线希望的热情。但不时孤魂野鬼的滋扰令他发怵。
“还我头来——”一个沉闷的声音自草丛中响起。
方平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无头鬼趴在地上,吓得没命价一阵狂奔。
随风飘来一阵琵琶之声。那乐声哀怨悱恻,仿佛怨妇般如泣如诉,一会儿飘缈若在天际,一会儿又仿佛发自身边清晰可闻。
跟着一个渺茫的歌声响起,一女子略带哭腔的音调唱得人直欲掉泪。
听那歌词有云:
“休言真心人,奈河一羁魂,莫道不相离,别时鸟惊心......”
不久乐声与歌声同歇,余音随风传远。
“李郎,你怎么那么狠心抛下奴家,让奴家孤苦无依......”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只见路边站着一个身形婀娜、打扮娇悄、怀抱琵琶的女子。方平又加快了脚步。
“公子,不要怕,冤有头债有主,你又不是曾经害我的人,俺铁头是不会找你要债的。”不知什么时候那无头鬼跟了上来,缠着方平说话。
“你叫铁头?你的头很硬吗?是怎么掉的?”方平大着胆子说道,一边不停赶路。
“俺从小练铁头功,我的那个脑袋,撞过山石,撞过金钟,那当真是坚硬似铁,可惜两年前跟着主人来此地贩货,被响马剪径,拼命护着主人逃走,自己做了无头之鬼。因身无盘缠,不能转世,只得流落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