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鲜花惹蜂蝶 公子隔院墙(2 / 2)

进了门,见黄府深宅大院,好生阔绰,素闻江南园林之名,这黄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如迷宫一般。主仆二人跟着一名小厮进了好几重院子,过游廊,才到花厅。

一个头戴密绒京帽,身穿潞绸袍,足登京靴,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端坐在堂上,看了看名帖问方平:“不知公子是哪位故人之子啊?”

方平第一眼就认出了中年男子正是黄伯父,见他既没认出自己,也没从姓名上想起什么,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将父亲装在包袱里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递到黄伯父手上。

黄员外见那书信已为水浸湿过,虽经晒干,但皱皱巴巴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便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把内容看完。见有“东安沦陷,席家横遭变故,子席安托兄照拂,九泉之下拜谢大恩”等语,才想起眼前年轻人的身份来。

他一拍额头,略感歉疚,拉着方平的手道:“原来是恩公席廉的公子,难怪有些眼熟,都这么大了,快快,屋里坐。”

到堂上分宾主落坐后,黄员外又问:“贤侄千里迢迢而来,路上多有不顺吧,瞧这书信都掉水中了。”

方平有些尴尬,当时狼狈之状不堪回首,但还是据实以告:

“东安城陷落后,晚生逃出来时被野狗追咬,情急之下跳水逃生,不幸弄湿了书信。”

“山东妖贼造反,我也听说了,没想到席兄广施仁义,却落得如此.......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贤侄既然投奔到此,就不要见外,把黄家当自己家。当年我不也是在尊府上养病恁久,我也没有见外,哈哈——”

黄员外显得如此亲切,令方平甚为感动,他本来怀着一颗忐忑之心,生怕被黄员外拒于门外,现在终于踏实了。

黄员外叫来夫人黎氏与方平相见。黎氏拉着方平的手,又喜又悲,笑中带泪:“当年要不是你爹搭救,你伯伯、婶婶只怕活不到今日。后来托人带去银两,以报令尊再造之恩,却为令尊拒绝,如今正好报答一二。你安心地住下来,别的事不用多管。”

方平想到那个儿时的玩伴黄英,此刻倒有些想见着她了,便问:“英儿妹妹呢,她可还好?”

“英儿很好!现在取了个小字唤作香玉。只是她天生有心病,向在闺中静养,今日就不叫她来见了。”

黄英有心病的事方平也知道,那个时候便偶尔自捧其心,还自嘲是“病西施”,没想到如今还没治好。

黄员外问方平功名如何,将来有何打算。方平回道:

“晚生愚鲁,至今仅考得秀才,之后屡试不第,也就疏懒于读书,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打算。”

“有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的出路,唯在读书,只要有了功名,他日重振席家,不在话下。”

“那还有赖伯父多多栽培提携。”

“包在伯父身上。”黄员外即命仆人:“将前院西厢的一间空闲房间收拾出来,让席公子住,铁头兄弟住在旁边卧室,也好照应。”

方平和铁头自此在黄家住下。

黄员外为了他能心无旁鹜、专心致志,锁了前后院之间的门,让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前院。派人送来许多书籍,皆是四书五经,各种集注,以前方平看了就觉头痛,但重振家门的希望唯在于此,只能学苏秦悬梁刺股,刻苦攻读了。还请了一位私塾先生,隔日来指导一二。

因为后院与下人的住处相通,方平读书之余,最大的兴趣还是帮着花匠一起打理苗圃、花园。但后来黄员外碰见了,对花匠一番批评,之后花匠便不让他插手了。

有一次方平游兴甚浓,想到后院一览园林景观,却被家丁赶了出来。原来黄员外有规定,后院乃禁地,未经允许,外客不得擅入。只得败兴而归,没想到黄伯父口中的“自家人”,在家丁眼中还是“外客”。

还有一次方平想到黄小姐抱病在身,未能亲至探望,毕竟总角之交,还有几分青梅竹马之情,便将府上给他的果脯点心包在一起,托送饭的丫环代转黄小姐,以表慰问。但那丫环出门就将纸包扔了喂狗,还小声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故意让方平听到。方平那个难受,好几日都茶饭不思。陪子

没办法,谁叫他走投无路,寄人篱下呢?如今吃穿住用都靠着黄伯父,这点儿气能忍则忍。

冬去春来,黄府花园里花开花谢自飘零。方平隔着院墙有心赏花,却也只能远观,看着落英缤纷,不免思念家乡,也不知家里那个花园,如今荒废成什么模样了;换了主人,他会不会是一个爱花惜花之人?

看着满地的落红,甚感惋惜,好言提醒花匠:“将这些扫起来埋在花根处,可作花肥,化作春泥更护花。”可又有谁来听他的?

这正是:

落花门外无人问,清寒暮春有薄暖。

若是司马非贫寒,谁与陈侯铺锦毡?

芳菲满园无人赏,缕缕清香过院墙。

烂漫春色关不住,无端空惹蝶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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