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万卷藏书成灰烬,千名学子举常科(上)18(2 / 2)

“这事本王知道,不止他一人,曾水源抓了十几个咒骂我天国的腐儒。”

“天国如欲快速平定江南,当收江南士子之心,些许咒骂不过小事一桩,放归这些读书人,示我天国宽宏大度,可从中简拔人才,亦可消除江南士绅抵抗之意,还请东王明鉴。”

杨秀清道,“这些腐儒有什么用?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天国靠的是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何需腐儒哉?江南豪强士绅也不足为虑,此皆挑梁小丑,天兵所至,群妖俱灭。”

曾小川本想说汉高祖也需萧何、张良,明太祖也需刘伯温、李善长,不过想到这世界历史未必如自己所料是在一片石分叉,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杨秀清又说道,“我五岁丧父母,养于伯,失学不识字,兄弟莫笑。但缓读给我听,我自懂得。天下恁多读书人,文治武功又有几个及得上我?可见读不读书,原无干系,孔孟之道,本就无稽。读书人不过是认得几个字而已。”

“东王高见。只是世间多愚民,易受读书人蛊惑。若是读书人皆敌视我天国,煽动天下愚民与我作对,则天国大业平添无数障碍。且政令军令传递、上情下达、典籍整理,都离不得读书人,又何必非要把读书人都推到顺妖那边。”

杨秀清斟酌道,“此言有理。只是这些书生终年诵读妖书,目中无人,只知孔孟不拜上帝,且多顽固不化,若接纳了来只怕内生变乱。”

“天国治下,这些读书人便是再顽冥不灵也须养家糊口,低眉顺眼。到时不准他们读妖书,只许读我教会著作便是了。时间一长,不怕他们不信上帝。”

“不错,该当焚尽妖书,禁绝儒学。”杨秀清颔首道。

曾小川吓了一跳,急忙道,“不可不可!”见杨秀清斜眼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四书五经其中阐发天理人情者甚多,宣扬齐家治国孝亲忠君之道亦复不少,不纯是妖。此乃上帝将一点真灵,授之孔孟与诸贤,以其维持秩序,褒善贬恶。所以千古流传之书不可轻易毁弃,凡合于正道忠孝者可留之。”

杨秀清听着,沉思片刻说道,“说的也是。天国军民,当入则尽孝悌,出则真忠报国。儒学纲常,也不尽是妖理。”

“正是,天国如今定都小天堂,气象万新之时,正可开科举,用官爵拉拢士人。也可让天下人知道我天国非打家劫舍之流贼草寇。”

杨秀清频频颔首,说道,“此事我会与天王商议。那个甘...叫甘什么,你自处置便是。”说罢递给曾小川一块令牌。

曾小川行礼退下。杨秀清长叹一声。

...

曾小川从狱中提了被抓的十几个士人,将他们放了。众人一片感恩戴德的歌颂声中,甘肃鲁走上前对曾小川深施了一礼,也不说话,转身离去。钱仲宁说道,“东翁救命之恩,我已与甘兄分说了。甘兄不善言语,只与我说大恩不言谢。东翁莫怪。”曾小川摆摆手,说道,“不过小事一桩。”

回到小校场院里,已然混熟了的黄豆没有摇着尾巴出现,曾小川正奇怪,听到单北冷住的厢房传来说话声,似是费神仙的声音。推门进去,见正是费神仙坐在单北冷床边与他说话,二毛在旁边端茶倒水服侍,单玲则抱着黄豆在一旁抚摸它的头。

“钟凡哥你回来了?”单玲跳起来打招呼,黄豆汪汪两声。

曾小川向单北冷和费神仙行礼,说道,“费老,你来了,班里的兄弟们可都还好?”

“不曾有小陆、柱子他们的消息,”费神仙回答道,“牌面这些正兵营管的甚严,不允出入探视。便是我所在的老人营,我也是拿了我们的戏服贿赂了营管才能来这一趟。”

“费爷爷,他们要这戏服干什么?”单玲问道。

“那些戏服,尤其是那套玉皇大帝的,有不少金线银线,还是值些钱财的。他们把这些金银线拆下来,缝制官袍。”

“金陵繁华之地,不缺金银线吧?怎得还要拆旧的?”曾小川问道。

“那些王啊候啊,当然是用新的。可是王侯下面还有这么多官呢!”

“朝廷的一品大员也没有用金线的啊,真是奢侈无度,草寇就是草寇!”单北冷嗤道。

“班主,小声些,小声些”,费神仙急忙站起身,跑到门边探头往外打量,见院子里站着大毛没有旁人,方舒一口气,又踱回到床边凳子坐下。

“如今我看正兵营中日日操练不休,听军中传言都说不日将起兵北伐,荡平顺妖。钟凡兄弟,你怎么看?”费神仙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北方多马队,来去如风。以步兵对战,胜则追之不及,败则全军覆没,极其不利也。且这一路过去,多贫瘠之地,就地筹措粮草不易。若是从南方陆运过去又损耗太甚,若是水运则只能限于运河周围。如此北伐军力不宜太多,然则又恐寡不敌众。北伐之事当缓缓图之,只需在金陵站稳脚跟,隔断南北,大顺朝廷失了江南财源和漕粮,必然不战自乱。”

费神仙看看单北冷,说道,“若是那天王东王执意立即北伐可如何是好?我与班主只担忧小陆、柱子他们的生死。”

曾小川想了想,记得北伐两万人都是老兵,小陆、柱子这些新兵应该不会去,倒是不用担心。只是自己这么空口白话,别人也未必相信,便说道,“此事我会留意,若是有了定论,牵涉到小陆柱子他们,我们再商议。”

费神仙听出他敷衍之意,皱起眉头,问道,“钟凡兄弟今后是怎么打算的?可是要真扶保了这洪秀全打天下?莫忘了之前的约定。”

曾小川说道,“费老放心,我自会全力助你们离开。只是还需等些时日,我刚有了职位。我想着日后争取个独立领军的机会,到时把你们和小陆柱子他们全部调到我军中。”

费神仙点头道,“我自是信得过钟凡兄弟,只恐事态有变,缓不济急。”

“费老且放宽心,这国都初定,最怕的是失了锐气,北伐之事非精锐不可为。小陆、柱子这些新兵不会出战的。”

费神仙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我便放心了。只是那洪秀全非人主之姿,钟凡兄弟若能脱离也早些脱离,莫要受他连累。”

曾小川点头道,“费老说的是。”

...

小营外有一条东西向的直路,沿路往西一里地左右有一家有名的老财陈伞店,据说是大顺高宗曾经在此处避雨借伞。此时店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门帘低垂,车内坐着两个人。一人闭目低语,另一人在身前的小几上落笔如飞。

不一会儿,闭目那人睁开眼睛说道,“那姓费的走了,钟凡也回了自己屋中,再无声息。就到此为止吧,想来后面也没有什么值得一听的了。”

写字那人搁了笔,吹一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说道,“这几日钟检点与东王谋划,未有出格之言。倒是回到家中,却多有不敬之语。诸人所言,皆已记于纸上,请侯指挥审视。”

那侯指挥说道,“我不识字,你念给我听便是。”

那人忙道,“是,是,我却忘了。指挥恕罪!”便拿起纸来,从头一一念起。

那侯指挥听到单北冷骂草寇,眉头一蹙,说道,“这块删了。”之后又听到费神仙说洪秀全非人主之资时,抽了一口凉气,说道,“对,就是这里,也删了。”

念文之人不解,问道,“指挥与这几人是旧识?这检举大功为何不要?”

“你是不是傻?”侯指挥用看弱智的眼光瞟了他一眼,“这种浑话必然会惹得天王暴怒,到时若天王奈何不得这虚空异者,便会迁怒我等。这不是无事生非么?若这虚空异者来报复,你挡得住呢还是逃得了?”

“景文兄”,侯指挥又道,“你我是老乡,又是老相识了,我便掏心窝子跟你说说。你以前在武昌吃不饱穿不暖,我这顺风耳更是给我惹祸蹲大牢。入这太平天国,不过是为了有饭吃有衣穿,再弄个官儿当当。只是这官场之中第一要务,就是要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又不是他们两广的老兄弟,何必如此勤勉忠直?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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