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稚子大言平顺策,小民岂容登殿阁(上)20(2 / 2)
外交的事情议完,杨秀清拿出一份军报来,说道,“如今林凤祥、李开芳进展顺利,已到了河南朱仙镇,欲渡黄河北上,只是仓促间找不到船只。顺妖的河南节度使陆应烧掉了境内所有的渡船民船。”
石达开说道,“以林凤祥、李开芳之能,让他们审时度势便是。从广西打出来,一路上他们都是挂先锋印的,攻无不克,这渡河应难不倒他们。当务之急乃西征之事。如今天京存粮不多,我天国急需占据产粮之地。顺妖又把兵力全用在江南、江北大营和堵截我北伐之师,正是西征夺取两湖之时。可先攻安庆占皖南,同时分兵打南昌,卡住重镇九江,之后占领武昌,再平两湖。”
洪秀全点头说道,“达胞所言,很是妥当。西征之事,刻不容缓。”杨秀清也说,“少不得又要达开兄弟挂帅出征了。只是如今军中事务繁多,还需达开兄弟坐镇天京分担一二。嗯...,可以胡以晃、赖汉英、曾天养所部为先锋,立即出发,达开兄弟稍后再抵近前线指挥。”
石达开应道,“自当为天国尽忠。”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曾小川心道,“西征跟湘军打成胶着之势,被江北江南大营来个围魏救赵,只能撤军放弃战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尽在咫尺的江北江南大营不打?”又想,“此时不争个独立领军的机会,更待何时?”
众人此时议事完毕,正待散去,忽听曾小川说道,“西征北伐怕是不够,还需东征才行。”石达开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些什么?”
曾小川反问道,“顺妖江北江南大营近在咫尺,威胁天京,为何不先破了江北江南大营?”
“此非当务之急,天京高墙深壕,江北江南大营的顺妖皆腐朽无能、不堪一战,哪里威胁得了天京?”
“若是西征正酣,江北江南大营围攻天京,翼王是回援还是不回?既是顺妖不堪一战,何不此时顺手拔除,留之何益?”
石达开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天王东王皆留在天京,回不回援不只是个军事问题,还是个政治问题。
曾小川继续说道,“破了江北江南大营,则天京再无威胁,出入无碍,内外相连,更可东征。东征好处有三。”
“如今天国虽占了扬州,切断了漕运,顺妖京师粮道断绝一时。然则顺妖仍可改漕粮河运为海运。但若我东征能占据苏南浙江膏腴之地,则财丰粮足,而顺妖则失江南漕粮财税,此关乎敌我消长之势,不可不察,此其一也。”
“上海乃洋人盘踞之所,东征可毗连上海,接纳外援,获取洋枪洋炮,大幅提升我军战力,此其二也。”
“苏浙富足,民风柔弱,无彪悍之兵,可轻易平定,无反复之忧,此其三也。”
“如此何不改西征为东征?”韦昌辉问道。
“不可!”曾小川与石达开异口同声道。曾小川看了看石达开,石达开说道,“天京为武昌安庆下游,若不占了武昌安庆,则天京门户大开,顺妖从上游乘船旦夕可至。”
曾小川也道,“湘楚之人骁勇,若不西征,则两湖之兵员尽归于顺妖矣。”
“然则我军北伐西征之后,兵力不足,无力东征,如之奈何?”杨秀清问道。
“可将北伐之军撤回来。且我童子军中尚有三千人,足可东征。”
老童子营悍不畏死众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最近扩军之后成色如何却不清楚。杨秀清拒绝道,“北伐眼见便成,此时撤回不免功亏一篑。童子营这三千人更是济不得事,不妥...不妥。”
“什么眼见便成?是眼见就要孤军入重围了。”曾小川心里想着,反驳道,“北方多马队,来去如风。以步兵对战,取胜极难,又无法摆脱,大不利也。且这一路过去,多贫瘠之地,就地筹措粮草不易,两位丞相必然无力扩军。只凭两万人,顺妖又已知我穴地攻城之秘,只怕北方坚城再也攻之不下。此孤军入险境之势也。更且我军将士不耐北方严寒,虽然此时离入冬尚早,若北伐军不能在入冬前攻下顺妖京师,则有全军覆没之危。”
曾小川见众人脸色都阴沉下来,继续说道,“且如今英夷法夷与顺妖龌龊渐多,只怕不日便会相互攻伐。顺妖重兵围攻我北伐军,京师空虚,到时英法自海上而来,走大沽口、天津,旦夕可下顺妖京师。我天国又何必为英法火中取栗?坐山观虎斗才是上策。此时撤军,我军尚可全师而还。若等林丞相渡了黄河,则是有进无退了。”
石达开见曾小川侃侃而谈,惊异于少年的军事才能,又问道,“这英夷法夷果真要与顺妖开战?这大沽口、天津在京师何方,距京师几何?”
曾小川想不到这太平天国第一军事天才竟也不通华夏地理。不过想想又正常,华夏舆图岂是轻易能看见的?且古代地图太过抽象,两地之间的距离常常只能表示个定性关系,用以定量可就差远了。古代打仗,靠的主要是向导。
曾小川回答石达开道,“英法有两个传教士被杀了,此事顺庭的邸报上有,且英法一直要求修约,顺庭拖延不肯。双方三年之内,必有一战。至于大沽口、天津方位,此地可有舆图?”
洪秀全一直半眯着眼,似睡非睡,此时说道,“偏殿之中有一幅【太平天国万岁全图】”。说完便让女尚书刘央去取来。
不一会儿,刘央带人将图取来挂在墙上。曾小川看这图,其正中为一块陆地,四周一片汪洋。陆地为华夏,位于中央的城市是天京,香港没有标注,日本仅是一个小点,在西北方标有两个小岛分别是英吉利和法兰西。其它国家则完全没有。
“这他妈的也叫地图?”曾小川心里想道,“明明两江节度使衙门留下了舆图,虽然不精确也大致可用,照抄都不会?妈的,sb的可以,这帮土著!”
曾小川站起身,在陆地北方靠近海岸的地方点了两下,表示是天津和大沽口,意兴索然的说道,“此图不太准确,但天津和大沽口大概便是这里。”
石达开也看出此图大谬,与他在武昌和江宁的衙门里看到的舆图完全对不上,便不再往下追问。
杨秀清说道,“北伐撤军之事嘛,嗯...此事再议。钟凡兄弟,你退下吧!”
曾小川知道这四人要开小会,施礼离开。
...
回营的路上,远远看见人流涌向三山街,那边山呼海啸一般。曾小川让二毛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回来报说秋官又正丞相陈宗扬犯夫妻同宿罪,夫妻俩正要被斩首示众。
“秋官又正,不小啊,只比我小个几级,就因为夫妻同宿就要被斩?真他妈的sb。”曾小川心里想着,对二毛说,“走,看看。”
到了近处,曾小川没让往里挤,选了个稍空的地方停了马车。他就站在车辕上看。三山街十字路口的高台上,一男一女正蓬头垢面跪着。台下不时有人捡起烂菜叶往这两人身上扔,众人齐骂两人奸夫淫妇。临近午时,监斩官看着日冕等了一会儿,便让侩子手行刑。
那男子忽然抬起头来,大呼苍天不公,女子却是一旁惨笑着,浑身颤抖。后面的侩子手举起鬼头刀来,一刀将男子枭首,血从脖子断口喷出一米多高。台下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那女的吓晕过去,身下一滩水渍。侩子手的副手扶着她,拽着她的发髻露出脖颈。侩子手又是一刀,众人欢呼。
曾小川只觉得虽艳阳高照,却是寒意彻骨。
此时一个声音高声道,“我天国人人平等,任你官做到了丞相,犯了律条也是与庶民同罪。”又有人道,“东王真青天也!”群声嗡嗡附和。
曾小川忍不住骂道,“sb...,一帮sb...”。
离他近的几个看客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感觉不是好话。看他身穿黄袍,估计也是个不小的官,一人点头哈腰的问道,“大人说的什么?”
曾小川骂道,“我说你sb,你是sb,你也是,你们都是,上上下下都是!”
他坐回车里,车夫调转马头。此时车厢外众人开始唱起歌来,有人唱的声嘶力竭、热泪满襟。“万岁万岁万岁天王”的歌声中,马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