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撼山岳百年一劫 雨后生重见故人(1 / 2)
天已寒露,凉意初透。
鸿雁南飞,草木谢华。
西风初起,天地间渐现萧索。
只是与这渐渐浓厚的寒气相比,更有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笼罩着这幽深的青罗峰。
青罗峰远离喧闹繁华之地,云深雾重,自古以来,流传着一些引人向往的仙道传说。
不过此山巍峨高耸,道险难行,所以鲜有人至。
近日时有乌云过境,寒风渐沉,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雪爷爷,这几日风云多变,是不是又到那个日子了?”
清漪正坐在一颗平整的大石头上整理刚刚收集来的花谱,各归其位,一边问起坐在不远处摆棋的老人。
老人所坐之处,三丈以外一棵高耸入云的雪松挺拔巍立,树干足够十数人环抱,像是生长已有千余年了。
两人皆沐享着温暖的阳光。
“是啊,差不多了吧。”老人自顾摆着棋子,慢声回答道。
“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能平安度过呢。”清漪道。
“不是多少人,是多少魂,他们早就不是人了。”老人回道。
清漪停下整理的手,沉吟一回,又道:“虽然已经没有了身体,可是他们仍然记得前世种种,和人也是一样的。”
“既没了身体,怎么会和人一样呢?你呀,是你还念念不忘做人吧。”老人笑道,“若非他们违背自己的承诺,或是受恩不报,有负于他人,又何至于此。这原本也是应该的。”
“也有道理。只是,这惩罚未免太过严厉了。”清漪叹息道。
“既受了恩、必当报还。哪有只取不予的道理。若随性便可忘恩背信,更甚者使他人罹难,却不严加责惩,岂非人人都可以随意了?”老人说着站起身来,接着道:“不摆了,摆了半天也乏了,我去找老朋友喝酒去。”
“又去喝酒?早点儿回来吧。”清漪道。
她知道劝也没用,老人就这一点爱好。
“知道,你忙你的吧。”老人说着,踏出两步,却又停住了脚步。
秋日斜照尚有暖意,绵延远草青黄掺杂,到底是青色略胜些许,放眼幽林,依然青翠葱茏,只是风过时的寒意,让人陡觉已是秋意渐浓了。
老人忽然回头问道:“这次出去,结果到底怎样?”
清漪沉默片刻,轻声道:“还是一样。”
老人微微点头,转身径直往南边林中走去。
清漪把整理好的纸张都摆放整齐,打开《万花集》,将新收集的花目按类别一一抄录进去。
抄录完毕,重又收入袖中。
一时无事,只呆呆地望着大石旁一棵半人高的绛石苏。
这绛石苏枝叶青翠,梗呈绛紫,花开时却是淡雅的浅紫,淡得好似草木融雪之上一层薄薄的晕染、若隐若现。
只是此花不似桃李,并不生长于人烟繁华之处,只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略能一见。
此花原是一年开花一次,只是这株却有些奇怪,花时不定。
有时三年才开一次,有时十年不见花开。
绛石苏旁,一盆矮木青翠碧绿,椭圆叶片,倒不见新奇之处。
是夜忽然雷鸣电闪,乌云重重,间或耳闻得凄厉之声。
“雪爷爷,开始了!”清漪被雷电惊醒,喊道。
“嗯。”雪爷爷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声。
清漪大睁着双眼,努力地让目光透过这遮天黑暗。
闪电之处,几缕青烟霎时飘散。
不论对这尘世、这命运是眷恋还是憎恨,这个魂魄,都将永远消逝在这天地之间。
清漪不觉打了几个寒颤。
“清漪,何必看它,你与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老人出声安慰,看她仍是盯着那闪电之处,便掠至清漪处,道:“今日凶险,你与我同去避来吧。”
清漪只是不理,兀自张望。
老人便来拉她,道:“走了走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清漪忙回身将那株矮木收入袖中,张开一层仙灵防壁,罩住那株绛石苏花。
今日风雨闪电之威恐怕极是猛烈,亦不敢张得太过,只堪堪罩住整个植株。
清漪随老人来至雪松下,不一时便风雨狂作,暴雨如注。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黑暗,雪爷爷兀自在前走着,清漪还不断向闪电处张望。
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急急向着高耸的雪松奔来。
只是山路荆棘横卧,一路不停摔倒,然而他此时也顾不得满身泥水,只望着跑到这松下暂避风雨。
渐渐跑得近了,看着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脸上布满恐慌。
“蠢材,到这松下又有何用?”老人生气道。
“看他还是个孩子,怎么也要受此极刑?”清漪不解道。
“待我看看他的前世究竟如何。”老人说罢,自袖中取出一颗玄色丹丸,用力催动,只见金光闪动,却是这孩童的前缘因果映照其中。
原来这孩童姓唐名奇,是何府一个下人,负责在何老爷书房当差。
虽然年纪小些,只得十三岁,长相瘦弱,但甚是聪明谨慎,所以不只书房的差事,何老爷的大小巨细,几乎都由他打理,比十个大人还周到。
若说唐奇为何来到何府,却是因他前世受过这何老爷恩惠。
前世唐奇家逢大难,得这何老爷援手,保得一家平安,是以许下来世报还之誓。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谁知平地起了风波。
这何老爷的儿子甚是不成器,只为争一块地,伙同七八个强人,至那农家闹事,何老爷和唐奇前去阻止,这儿子也不知收敛,大打出手。
唐奇欲救那农家老头,没曾想失手将何老爷推落下马,正撞在一颗大石上,几番医治无果,竟撒手去了。
报恩不成,反成仇怨。
虽然事出意外,但何家人皆怪责于他,并将他驱赶出府。
唐奇流落在外,贫病交加,终抑郁而死。
然而,经此一段,若要再入轮回,须要化作孤魂游荡百年。
百年后受雷电之刑,若能捱过,便可再入轮回,重开新生。
若捱不过,便灰飞烟灭,再无生机。
“这、这只是一个意外啊。”清漪感到这唐奇的遭遇实是无稽。
“难得看一次,倒看出戏来了。”老人亦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