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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听完笑了,“你担心我,所以找人跟踪我?你现在跟你母亲有什么区别?她监视你,你监视我?她是不是也是跟你说她担心你?你是什么感觉?我麻烦你带入一下我现在的感受好吗?”

他们互相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也知道刀子往哪里戳最疼。

那些话说完的时候,贺鹘眼睛都红了。

他并不想成为他母亲那样的人,可事实上,他骨子里流着跟她一样偏执的血液,她所教会他的就只有这些。

他最终还是会慢慢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手机用力握紧,又慢慢松开,又用力握紧,“我不会那样对你。”

林江深吸了口气,稍微冷静下来,“把网上的文章撤下吧,我们的事,不要扯上沈驹。”

贺鹘没明白,“什么文章?”

他点开林江发过来的链接,才知道林江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在帖子底下全是负面消息,如果林江真的是因为沈驹才去的OT,那么这段时间KUG算是帮林江背了锅,KUG的粉丝自然不会愿意。

谩骂、攻击、网暴,接踵而至。

他们在网络上将林江妖魔化,就连沈驹也无法幸免。

“你等我一下。”

贺鹘挂断电话,第一时间就是打开电脑,给KUG负责人发消息,让他们处理这次公关事件。

他刚刚通知完,网上的舆论忽然又变了。

是沈驹在网上发了一条消息:造谣的孤儿们给我听好了,我联系律师了,有胆子就继续跟我刚。

起初评论区还以为他在唬人,随后一个负责刑事案件的知名律师贴出律师函,网友才发知道驹居然是玩真的。

他有钱有人脉,真要发起火来,指不定要咬死多少人。

带头的博主当场删博,底下的网友也不敢讨论这件事,一场网暴刚刚萌芽就被扼杀在摇篮中。

原来,沈驹早就帮他搞定了。

贺鹘停顿了很久,告诉负责人:不用了。

他关上电脑,有某种窒息蔓延在空气里,他紧紧握着手机,再次郑重地拨通林江的号码。

“照片是我拍的,不是我传的。我会把传照片的人找出来,给你一个交代。”

电话里的林江也冷静了下来,“上次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次再跟你说清楚一点。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别拿你家里那套来对付我,如果你伤害了我身边的人,我会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贺鹘用力摩挲着手机界面,指甲用力到泛青。

“林江,今天我生日。”

那头愣了一下,显然是忘了,过了很久才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久违的恭喜穿越时空再次来到他身边,贺鹘竟有种要感动到窒息的心悸。

他低着头,说:“谢谢。”

林江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自己买个蛋糕吧,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嘟嘟嘟——”,世界陷入无声的死寂。

贺鹘慢慢垂下手,他拨通助理的号码让他帮忙处理这件事。

文章好撤,热搜也好压。

助理迟疑地告诉他:“照片是Alike拿的,但找人发布的好像是您的母亲,贺少,还是不要再往下查了吧。”

贺鹘用力捏住屏幕,“知道了。”

屏幕熄灭,倒影着他狼狈的模样,在极致的克制过后,屏幕“咔”一声碎出两条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手。

那些积攒在他心里的郁气,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麻木换上干净的衣服,梳洗整理,准备去赴一场让人窒息的家宴。

9点是母亲为他安排的到达时间,9点10分是他母亲最大的耐心。

车子缓缓开进车库,人还未上楼,便听到母亲不满的声音:“你迟到了1分钟,现在连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了吗?”

贺鹘轻轻拨松领带,麻木地走上楼梯,脑海里想到的是第一次让林江陪自己去挑选腕表款式的情景。

他因为堵车迟到了2分钟,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林江满眼震惊地看着他:“2分钟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又不是参加国际会议。”

贺鹘第一次知道,原来迟到是可以被谅解的,原来也会有人包容他的不小心。

踏上楼梯,看着面前端庄得体的母亲。

贺鹘有些疲惫,“妈,我上楼先去休息一会儿。”

“你是不是忘了昨天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先去看你奶奶。”母亲严厉地提醒他,然后板正他的身体,像检查货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谁给你配的领带?一点也不搭你这身衣服,来我房间,我给你换一条。”

贺鹘想说没必要,抬眼母亲已经拿了四五条领带走过来,动作带着极致的掌控,帮他替换掉那条不合时宜的领带。

他忽然问她:“我不能选自己喜欢的吗?”

“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不重要,你要迎合的是商界喜好。给你请了那么多礼仪老师,怎么还还回去了?”母亲整理完他的衣领,又整理他衣袖,力求每一处都要像她一样得体,“今天可是家宴,不光你叔叔婶婶要来,老爷子也要来,太敷衍怎么行。”

贺鹘垂下神色,“我去找找奶奶了。”

“等等,”母亲看到他的腕表,眉头皱紧,“不是让你换了这个表?颜色一点也不衬你,显得轻浮。”

她甚至不问他的意见,就伸手去解他手腕上的表,“换我给你买的,上次让你拿不拿,放家里吃灰……”

这个家庭给人的窒息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他在外面活得又多风光,回归到这里仍旧是家庭结构的最底层。

贺鹘再也无法忍住,他反过来握住母亲的手,将她的手摆放端正,郑重地告诉她:“我该去看奶奶了。”

十点是陪奶奶叙旧的时间,十一点去楼上听从母亲的教诲,十二点午饭准时送餐桌上。

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是写好程序的机器人,不允许有一丝超出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就连身为主人的贺鹘,也不能有。

餐桌上安静的只有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食不言,寝不语,已经牢牢刻进贺鹘的骨子里。

用完餐,佣人收拾好桌面。

接下来,又是聆听母亲教诲的声音。

母亲是政界出身,在端庄得体下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轻轻擦拭着嘴角,优雅放下,“你还在弄你那个战队吗?我听阿文说,你最近经常去那里。”

贺鹘“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这样的态度让母亲很不满意,她的教养让她不便发作,“我原以为你过两年能懂点事,没有多加干涉,现在看来你是真的拎不清。你现在27岁,正是你最宝贵的年龄,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阶段浪费在一个破战队身上?年轻爱玩没什么,但玩得忘本就有问题了。”

她喝了一口温水,继续教诲:“我放弃政界地位回家来教导你,在你身上倾注这么多心血,不求你有多少回报,但求你不要像那些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一样,给家族蒙羞。你爸爸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知不知道,他们根本就看不起你现在投资的东西?”

她说到激动的时候拍了下桌子,这对她来说,就是她最大的动怒。

动怒过后,又恢复端庄得体。

她的声音冷得像一把刀子:“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从战队股权里退出来。”

贺鹘看着面前的透明杯子,想到橱窗里的蝴蝶标本,在冰冷的灯光下折射出没有生气的美丽。

“今天是我生日。”他轻轻放下杯子,“从早上9点一直到现在,您说了很多,我以为我能从您的口中听到一句生日快乐。”

母亲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她不允许这种软弱出现在他身上。

“阿鹘,生日这种东西不重要,你还小,你现在办生日宴别人问起你的成就,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说?你现在的时间应该全部用在刀刃上,等你以后有了像你爸爸一样的成就,我每年都会请商政两界有声望的人士一起来为你庆生。”

贺鹘低头笑了起来。

他笑自己又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妈,”他抬头看着她,“您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没有资格跟你们一起过生日,也没有资格在生日当天吃一块蛋糕。”

没有爱滋养的家庭,养出来的也只会是怪物。

贺鹘明白。

他也只是一只披着理智外皮的怪物罢了。

他起身拿起门口的外套,缓缓穿上,母亲质问他:“你要去哪?”

“回公司,等我有资格跟你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再回来赴家宴。”

身后传来母亲不可思议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爸爸都还没回来,你现在走,不是让你叔叔婶婶看笑话吗?还有老爷子,你爸怎么跟他交代?你要让我们丢脸吗?”

贺鹘平静地穿上外套,穿上鞋子。

站立在门口。

他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他不喜欢家宴,不喜欢被强制安排。

他也不喜欢像猴子一样在宴会被人围观,不喜欢接受不喜欢的东西。

她可以不认同他的成绩,但请不要将他绑在餐桌上,接受众人的凝视和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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