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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想问她照片的事,想让她收手。

可话到了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公司有事,今天的家宴我就不参加了。”

话音刚落,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巴掌。

母亲气到发抖,“你公司能有什么事?有任何事,小程都会告诉我,不要为你的行为找借口!你现在是不是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尊重我们了?你有没有为我和你爸爸想过?有没有为老爷子想过?你不在,这个家宴还能完整吗?!”

“从古至今,家宴都是一个家族兴衰的检验标准,在老爷子眼里也是家宴大过天!只有所有人都到场,家业才能兴旺你懂不懂!”

“我不允许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给我把鞋脱了,把衣服放回去!”

贺鹘没有动作,他维持着离开的姿势,自暴自弃地看着她,“妈,照片的事,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母亲被他气得呼吸都不顺畅,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为了一个林江,破坏我精心准备的家宴?我现在觉得我一点也没有猜错,当初如果不是我阻止,你是不是要为了他跟家里翻天?”

贺鹘的眼眶微微发红。

现在提起那件事,心脏都还残留着刺痛。

如果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可能会做出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你还愣着干什么?”母亲看他不动,抬手又是一下,“我发文章不是要针对他,是要提醒你!他比你更有分寸,你如果继续越界,分不清轻重,别怪我把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统统处理了!”

对方的力道很重,打在脸上却有种麻木的钝感。

从7岁,到27岁。

他努力了20年,其实一直没有踏出过牢笼。

这个牢笼还会再困他十年、二十年,困住他一辈子。

或许只有等到某天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让他坚持的东西,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离开吧。

深深呼吸,然后顺从地脱下鞋子,将衣服整洁地放回原位。

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可以做得很好。

橱窗里的蝴蝶虽然也有翅膀,但其实早就失去了飞行的力气,只是华丽的摆设罢了。

4点30分,父亲回家,他亲自下楼去接。

5点40分,叔叔婶婶们到场,他陪着他们聊天。

6点整,老爷子来了,他作为背景板陪着父母一起下楼。

6点20,家宴准时开场。

没有一分钟是属于他的。

老爷子和父亲都会说一些开场词,每年都一样,说完轮到他这个辈分最小的成员给他们开酒。

红酒倒入醒酒器,猩红的液体混合着其乐融融的气氛。

贺鹘忽然觉得。

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高兴的家宴,只有他不快乐呢?

10点,终于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宴会,贺鹘送走每一位成员,最后才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喝了酒就不要开车,我让老陈送你。”

贺鹘顺从地点头,坐到车上,看着外面流转的霓虹灯光,像是走马观花了自己的一生。

“少爷,送您回公寓还是住宅?”

“公寓吧。”

车辆停在路边,贺鹘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回公寓,在路边买了一份卖剩下的蛋糕,拦了一辆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计程车。

“到OT总部。”

他想在今天的最后,见一见林江。

公寓离林江的战队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贺鹘摇晃着下车,外套搭到肩上,在他身上只剩普通人的颓废,没有昔日的意气风发。

他站在楼下,望着楼上的灯光,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拨通他的号码。

林江前几次都没接到,终于接起,第一句话就是:“照片都撤了吗?”

贺鹘“嗯”了一声,又抬头看向窗户,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着恳求:“林江,可以下来吗?我想见见你。”

曾经以为转个身就能看到的人,如今抬起头仰望都不一定能看到,这样的落差真的会把一个人逼到发疯。

林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我训练还没结束。”

“没关系,”贺鹘坐到旁边的花坛边上,“我等你,不管多久都等。”

他太了解林江了,他根本就狠不下心让任何人一直等他,哪怕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不到十分钟,林江就从楼上下来。

他看到贺鹘落魄地坐到花坛边上,手边还摆放着一个廉价的蛋糕盒子,脚步慢慢放慢。

“你家破产了?”

林江开口的一瞬间,突然梦回四年前。

贺鹘笑了起来,他起身拍干净身上的泥土,提起蛋糕,还像以前一样回他:“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家里好得很,今天还……办了家宴。”

后面如何他没有再往下说,但林江知道,这场家宴肯定不好过,谁能想到他的生日会跟家宴重合在一起。

林江叹了口气,看着他手里的蛋糕,“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在那四年间,林江陪他过过两次生日。

第一次,林江毫无准备,在路边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提起来问他:“想吃蛋糕吗?我请你。”

第二次,林江早早起来,静心为他定制了蛋糕、挑选了礼物,承诺他每年都会陪他过,还说明年要送他一套西装。

后来,他就食言了。

贺鹘的眼眶有些发红,他并不擅长这种煽情的场面,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找个咖啡店坐下来聊吧。”

“这个点哪有咖啡店?”林江拿起手机给他看,“都十一点半了,有什么事非说不可?”

漆黑一片的街道除了那家便利店还在营业,所有店铺都已经熄灯。

贺鹘垂下头,眼底泛了层泪光,他笑着恳求他:“可不可以去我公寓?我想请你吃个蛋糕,还有半小时我生日就要……”

“我真的没精力陪你过生日。”

林江很少见贺鹘这样狼狈的模样,他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些都跟自己无关了。

他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我的训练都还没结束,过两天还有一场决赛要打,所有人都在等着我。我以为你要说照片的事我才下来的,既然不是,那我就上去了。”

林江是个心软的人,当他向自己竖起利刃的时候,带来的疼痛远比枪林弹雨来得更猛烈。

手里廉价的蛋糕就像此时的他一样,难以拿上台面。

贺鹘不知道两人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是哪一步开始出错的。

他像个没头没脑的苍蝇,着急忙慌地寻找出口,但最终还是一头撞死在玻璃板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聊两句好吗?照片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鹘拿着廉价的蛋糕,求着廉价的关心,身上早已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林江看他实在可怜,看了下时间,“只给你半小时。”

“好。”贺鹘终于笑了。

两人坐到超市门口,林江看了下周围,“你没开车吗?”

贺鹘摇头,“我打车来的。”

真稀奇,从来不吃奶油蛋糕的人自己跑去买了个蛋糕,一直嫌计程车脏的人竟然是打车来的。

林江选择坐到对面,和他保持距离,“你说吧,我想先听照片的事。”

贺鹘解开衬衫的扣子,卷起衣袖,笨拙地打开蛋糕盒,“照片是我拍的,我本意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不是想监视你。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就把人撤了,那些照片我都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没想到被阿文拿走。”

他不太熟练地从里面切下一块蛋糕,知道林江喜欢吃甜,特意把上面的红樱桃留给了他。

“文章……是我妈找人发的。”他把切好的蛋糕推到他面前,像个犯人等待他的审判,“你有女朋友那件事根本骗不到她,我都能查到,她肯定也能查到,她估计以为我回国,是因为跟你之间又有了什么……”

林江看着面前的蛋糕,没动。

贺鹘的母亲绝对是这世上最难搞的女人。

她天生就带着一股压迫力,光是坐在那里,不需要开口说话就已经在无形中施压。

林江现在都还记得,她坐在对面,慢条斯理搅动咖啡的情景,全程没有说几句话,但已经足够让他无地自容、自尊被击得粉碎。

那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贺鹘是怎么想的。

于是他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说,“就当普通朋友吧。”

嗯,就当普通朋友,挺好的……

林江平静问他:“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贺鹘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打扰到你的生活,阿文以后不会再进到我办公室,我回国的事,我也可以跟她解释……”

“不用解释,你就告诉她照片都是真的,我跟沈驹在一起了。”

林江平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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