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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牧也理解,他拍了拍池羽的肩膀:“你去吧,没事儿。”
池羽短促地“嗯”了一声,跟他说:“一会儿多带你滑两趟。”
确定了要去道外滑,他才低下头开始绑紧鞋带,在十秒钟之内整装完毕。再抬头的时候,他眼神已经不太一样了,有期冀和兴奋,比早晨八点的晨光还要亮眼。倒像是夜场那天最后一趟,绑好固定器以后,他那个眼神。又或者像是……
梁牧也站在他旁边,还没来得及他多看一眼,池羽已经把晴天镜片罩上了,一双眼睛在透光率6%的黑色镜片后,躲藏得严严实实。实在可惜。
高逸拿起雪仗轻松一点,屈身往道外的无痕粉雪的方向滑出去。梁牧也踩上板也准备跟,他想看看两个人是怎么滑道外的。
池羽拖后两步,才跟他说:“别跟了,我就和高逸滑两趟,大概半小时后底下缆车见。你待在道内,抬头注意看路标。今天雪比较粉,滑的时候重心靠后一点,让板头抬起来,找找冲浪的感觉。对了——”他示意梁牧也拿出手机,简单操作了两下,看起来像是把两个人的位置共享授权打开了,“你手机有我的定位,实在找不到就打电话,发信息我看不见。”
梁牧也当然没有遵守他教练的嘱咐。他急着去缆车底下看池羽和高逸滑,一路加速滑到雪道底部。等他滑下去了,听见在排队等缆车的本地小哥都在议论说The Funnel今天太精彩了。
他抬头一看,便知道他们的意思了。The Funnel,就是“漏斗”的意思。这并不是一条正式的雪道,而是道外一片开阔地,大片的无痕粉雪覆盖了整片岩壁,而在岩壁的底端则是一片树林,在林间陡然收紧成一条陡峭的通道,最外面是一块天然上翘的岩石,形成了快十米高的断崖。从断崖处下来后的雪道也是道外野路,也有不少石头。所以,只有雪大的时候,这条道才能滑。
这一块地方就位于缆车站的旁边,梁牧也到了底下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集观战了。他眼见有人停在悬崖边踌躇不前,有人摔得装备齐爆,也有高手轻轻一跃后落地。甚至有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双板小朋友,都推下了这个悬崖坡,赢得了一大波掌声。
梁牧也抬头一直在找,却根本看不到高逸和池羽。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高逸没有在树林雪道间犹豫,他是稍微带了速度滑过来的,然后只顿了一秒,双眼盯紧了着陆点,然后轻轻一跃,落在雪地上。他落地的时候重心稍稍靠后了些,可他一用力还是站起来了,赢得一片喝彩声。
池羽就跟在他身后。下方雪道狭窄,为了避开其他跃跃欲试的人,池羽在开阔的岩壁上方声音洪亮地喊了句“Drop in”(入池)。
他加速下滑,直降数十米。他身体滑行姿态非常低,几乎和岩壁平行。所到之处,留下漂亮的一字凹痕。他身后,大片粉雪飞扬,犹如一场风暴。
随后,他滑进树林。梁牧也的眼睛几乎有点跟不上他,因为池羽根本没有主动减速。梁牧也身边观战的几个外国雪友已经惊讶得张开了嘴巴,一句接一句地喊“Oh my god ”。
可还是喊得太早。池羽带着速度冲的悬崖,在最顶端引申收紧身体,团身两周,左手伸到了右前方向抓紧了板底——
“Frontside Cork 7! 还他妈是Indy grab!我操,他太疯了!”高逸在远处兴奋得大叫。
池羽的落地流畅而轻巧,甚至有余量能整出个Cork 9都说不定。Cork 7就是cork 720,斜轴团身外转两周共720度,在跳台算不上什么出众的技巧。可他是在道外野雪上面做的。雪有多厚,雪道多陡,速度多快,落地时候有多少余量,每一个都是不定因素。叠加在一起,任何技巧的难度都呈指数增长。FS Cork 7还是盲点落地,也就是说滑手的眼睛在落地前一刻是看不见脚下的。
迎面拂来一阵硬冷的风,好像是刚刚池羽掀开的冷空气终于迟一步,吹到了他眼前。梁牧也以为自己见过了市面,之前Vicky也给他看过池羽刷大跳台的视频,但这和亲眼看见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面前这悬崖的形状本来就很开阔外露,就位于缆车站旁边,仿佛是一个天然的野生竞技场。人群气氛极佳,无论成功失败,总会有人鼓掌予以鼓励。遇到池羽这样的道外高手,口哨声惊叹声此起彼伏。没有规则,没有场地,天地山林之间,目光所及之处,均是边界——“唯一限制你的就是你自己的想象力”*。
电光火石间,梁牧也突然就想起来了他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什么。
那时候,天边挂一轮明月,他和陈念点一堆篝火,谈起广阔的大山,和渺小的人生。火光映在眼底,纯粹的梦想在他的眼瞳之间膨胀,它野蛮生长,挤走了黑暗、空虚、挫败的现实,和其他一切微不足道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The only limit is your own imagination. FWT(Freeride World Tour)宣传语。
第13章 Drop In!(2)
梁牧也根本就没再上去滑第二趟,而就是站在原地继续看。果然,高逸和池羽重新上山,又滑了一次。高逸大概是觉得池羽早就杀死了比赛,他都没再尝试做其他动作,而是就跟在池羽后面用手持的相机给他录像。他看池羽用反脚刻滑下岩壁,到小树林间,又选了另外一条路线。同样告诉滑到了悬崖边上,他这次换了个动作。这次是个后空翻。
按理说,后空翻只转一圈,没有刚刚的Cork 7难。但是他起跳时候的速度快,飞起来的高度很高,右手完全伸直了,身体放松而舒展,滞空一秒的姿态好像钟摆。大概是嫌单独一个后空翻太过无趣,他右手还是抓着后刃靠近右脚的固定器,又来一个melon grab。
“Wildcat!”单板的后空翻,又叫“野猫”。
这次大家认准了他的红色头盔和橙色雪服,已经有不少人在录像了。直到池羽减了速,不少排了很久队的人都抛弃了在队列中的位置,走过去跟他击掌庆祝。
是高逸先一步走出来,在人群中找到了梁牧也。
“怎么样,我们池教练厉害吧。跟他学你是赚了。五年,我跟你说,你也能跳。”高逸摘了头盔擦汗,表情是一脸慈祥,好像在说自己的亲弟弟。
梁牧也点头。他想起来,又问高逸:“他刚刚是反脚在刻?”池羽和他一样是goofy,惯用脚是右脚在前。
“哪里是反脚,他刚刚是fakie carving,倒着刻滑。池羽老说他自己不喜欢大平道上技术流刻滑,他自己要真玩儿的话,比谁都厉害……”
池羽被围观的雪友拉着聊天,很久才脱身出来。
高逸看见他,就对他竖了个大拇哥:“一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牛逼。”
池羽倒很谦虚:“The Funnel还是那么爽。”
高逸问他:“今年你练的怎么样了?”
池羽实话实说:“体能和力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在park练得也挺好,今年我就要开始比积分赛了。再攒攒钱,夏天去澳洲或者新西兰训练吧。”
他今年确实练得还不错,在公园拣回来不少招,包括那年在科罗拉多阿斯本赢得大跳台冠军的triple cork 14——时代在进步,放到今天,triple cork 14都进不了决赛圈。
“那就是这个赛季了。”高逸说,“你的复出,就从这个赛季开始。”
池羽点点头,“就是今年了。”
“你加油,我看我只有努力工作了,滑雪哥我是不行了,有朝一日我发家了去赞助你。有比赛一定叫我。省内的我随叫随到。”高逸笑道。
池羽笑着谢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都忘了说了。恭喜你和薇薇姐啊。”
他上上个礼拜才刚刚从高逸的朋友圈看到,他向女朋友向薇薇求婚成功。两个人也是滑雪认识的。高逸选了个大雪纷飞的晴朗日子,在雪山顶上单膝跪地。
高逸也是个业余滑雪爱好者,双板发烧友,会自费去蹦床中心练空翻的那种人,还经营着一个以滑雪为主的户外生活频道。他俩是一年多前在班夫认识的,当时池羽正在自己闭关训练,他的很多技巧他也是刚刚恢复不久,更多的高难动作则是时有时无。练不出活的时候,他情绪也很低落,可那段时间高逸都在,也算是见证了他从低谷里面一步步爬上来。
池羽和高逸聊了一会儿,问了他之后的计划,还有和谁一起去滑。
高逸便说:“张晨骁。你应该认识,还教过他吧。”
这地方滑雪的圈子就是这么小。池羽顿了一秒,想说点什么。可高逸毕竟比他年长,又一向小心。最后,他只是嘱咐说:“你检查一下他带没带三件套。他的AST(雪崩安全课程)可不是我教的。”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神色太严肃,池羽话音一转,还是让他注意安全、滑得开心,然后就把梁牧也带走继续上课去了。
梁牧也滑到饿极,在回程路上,偏说今天抓到蓝鸟日是托池羽的好运气,就要请他吃饭。池羽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竟然没有出口拒绝他。
他们顺路去了市区的一个西餐厅吃快餐汉堡。池羽把菜单翻过去看了半晌,竟然还单独点了一大杯啤酒。他问梁牧也喝点什么,那个人却摆摆手说戒酒不喝。
等汉堡端上来,梁牧也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刷屏了。之前程洋听说他要学滑雪,把他拉进了两三个滑雪大群。现在,各个群里都有人在发视频,他点开一看,橙色衣服红色头盔,不就是早上池羽在滑the Funnel的时候的录像。从视频的角度来看,估计是高逸用全景相机跟拍的。
“又见羽神跳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