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浪子充军(1 / 2)

欧阳清骑上马,缓缓地在北京城内大街行走。深夜的街上,行人绝迹,冷静得如废墟。只听得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犬吠声,以及他的马蹄,在青石板路面“的的…”有节奏的声音。

他刚走一段路,就发觉情况有异。背后有人骑马眼踪,相距四、五丈远,尾随紧跟不舍

欧阳清闯荡江湖,被人跟踪不是件新鲜事。不过,他要查出来,对方为什么要盯梢?

他骑马不去客栈,走向冷僻的街道,后边的人仍是跟着。欧阳清心生一计,进入一条胡同,停马不再前进,这是肯定对方是否盯梢的最好方法。如果刚巧同路,对方会继续前行,一去不回,若是眼踪,那么走了之后,又会再出现的。

那个骑马的人渐近,缓缓的过去了。但他没有一去不返,只是在胡同口不远处下马,牵着马匹走回来,对站在胡同内的欧阳清招招手。

江南浪子愕然皱眉,这人似曾相识。不过胡同口没有灯光,看不清楚他是谁。于是他也挽着马走出胡同,和他相见,看清了跟踪的人。

“咦!是你……”他诧异的说。

“嗯……”那人微笑着说。“我已等你很久了,咱们谈谈吧!

“好呀,好久没有见面啦!何不和我上客栈去,在我房内叫一壶酒,四碟菜,吃个宵夜?“

那人摇摇头道:“谢谢!你是明白的,我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露脸,不去客找了。”

“噢……对了,那我们到城脚下去聊吧!那边没有人,十分冷清,绝不会有人看见。”

他们骑着马,挑选一段荒凉无人的城墙边,站定了悄悄地对谈。在幽暗的上弦月光下,欧阳清打量眼前这位朋友,一个模样平凡的人,微胖,二十七、八岁年纪,留着一点儿胡髭,穿一套朴实的蓝布大掛,象个孳孳为利的小商人。但它绝不是普通的小本经纪人,而是从日本留学回国的青年学生,为了避免官府的狗腿子注意,装了一根假辫子,扮作小商人模样,混进了京城。

他名叫陈武,年纪比欧阳清略小,但是欧阳清十分敬佩他。三年前,欧阳清到日本去游玩,偶然在东京中国留学生会馆中听演说,陈武站在台上慷慨激昂的向听众讲话,激烈批评清政府的腐化,屈膝于洋人势力下,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割地赔款,快将国家命脉葬送了。因此留学生们提倡草命,推翻

专制的爱新觉罗皇朝,取消帝制,建立民主共和国,认为这才能救中国,不被列强瓜分沦亡。

陈武的演说得到在场听众热烈的掌声,激扬起高昂的革命情绪。欧阳清深为感动,觉得他的话说得很对,清皇朝已无可救药,必须把它推翻,中国才有希望。

这是中国留日学生的聚会,革命党人在这儿宣传演说,驻在东京的清大使得到密报,立即照会东京的日本警察厅,请他们赴留学生会馆捕捉“乱党”。于是在革命演说最高潮的时候,

大批日本警察拥入会场,逮捕中国的“乱党”份子,和留学生们发生冲突。日本警察用警棍乱打人,凡是反抗者都被捉起来,并被驱逐出日本国境,甚至交给公使馆押送回国。

陈武是提倡革命的留学生领袖,也是日本警察捕捉的目标之一。公使馆出了重赏,志在必得这个对清皇朝“大逆不道”的“乱党”,准备送回去杀头。

陈武不畏日本警察,挺身而出向他们交涉,不该干涉中国留学生的集会,用警棍乱打人和任意的捕捉学生,这是不合法的。但如狼似虎的日本警察,早给清公使馆贿赂买通,哪肯听他的理论,狂怒的大骂“马鹿野郎”,用警棍猛击陈武,用手铐铐他!

冷眼旁观的欧阳清,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怒火,一箭步上前,石破天惊的猛吼:

“东洋鬼子,不得欺侮中国人!“

他双手齐发,左右出招,对准了日本警察大展拳脚,出招快如闪电,狠狠的怒击对方。这些日本警察虽受过空手道和柔道的训练,但哪是欧阳清的中国功夫的敌手,只有挨揍的份

儿,亳无招架之力。被打得呱呱惨叫,纷纷跌倒地上,或是逃出会场。

欧阳清勇不可当,一个人就把日本警察揍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但他知道这是暂时的胜利,将会引来更多的日本警察,携来西洋武器对抗,那就不是他一个人抵挡得了。现在趁他们败退之时,必须见机撤退,使事态不再扩大。

欧阳清拉着陈武等人,由他领头冲出会场,在一片混乱当中,他们很顺利的全部走脱,一个也没有给日本人捉去,粉碎了清公使馆押送“乱党”学生回国治罪的阴谋。

这回欧阳清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使和他陈武等革命党人相识,成了要好的朋友。陈武见他同情革命党,是个血性男儿,劝欧阳清加入革命党,一同完成中国革命,建立中华民国的伟大事业,可是欧阳清婉谢了。他说

“我赞成革命,打倒清帝国。你们的主张和理想,我完全同意,且对各位致最崇高的敬意!可是,我只是个四海飘荡的浪子,实在配不上做革命党人!还是让我做革命党的朋友吧!

以后你们只要需要我,用得到我,尽管通知我,由我尽心尽力去干!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欧阳清的话说得真诚坦白,陈武就不再劝他加入革命党,他们之间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在东京分手后,欧阳清回国,陈武忙着革命工作,到处奔波演说,宣传革命,喊醒民众起来

参加革命行动。两人就此断绝了音讯、,已有很久了。

今晚他们又在京城内相见,绝不是偶然的。欧阳清和他躲在城墙的阴影中,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悄消谈话。江南浪子问:

“这些年来,陈兄,你在干什么?“

“工作!一直没有停止过我的工作!我们要加紧努力,加速的完成事业”陈武回答。这不用说明的,他所说的工作和事业是指什么,欧阳清心中明白。

“唔,那么冒险的到京城来,和我见面,也是你的工作?”

“……”陈武微笑点头。“我们的消息很灵通,这儿的事情都知道。玉格格和安亲王请你到京里来,托你办事,我们有内线,早把消息传出来了。我工作很忙,但得到这消息,一定要亲自到京里走一趟,和你见面。”

欧阳清相信他的话,知道近年来革命势力发展迅速,全国人民渐渐醒悟过来,认为推翻清朝成立民国,是救中国的唯一途径,因此各地都有同情革命的人和秘密参加革命党的青年。他们把京里内幕消息透给组织,这是合情理的事。

“但是,这太危险了!你的脑袋很值钱呀!九门提督肯付一万两银子购买呢!何必为了见我,冒这么大的险呢?”欧阳清说:“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才要你亲自出马,不怕抓去杀头!”

陈武点头,他毫不惧怕的轻松徽笑道

“咱们革命党人,出生入死,为了实现理想,早把自已的生死置之度外。冒险上京城一趟,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我的化装很巧妙,狗腿子认不出来。欧阳兄正如你所猜测的,见你是有件极重要的事,要请你这位革命之友出力相助。”

“好极了,我很喜欢替你们工作,完全义务,算做我对国家民族的一点小小的奉献。”欧阳清顿了一顿,又道:“刚オ幸好我推掉了一个升官发财的好差使,才有时间为你们工作。

陈武摇头,轻声道:“不要推掉它。”

欧阳清愕然:“你全知道?安亲王托我干的事?”

“……°他点头道:“知道得比你还要详细!”

“我不喜欢文裕这老头子,认为他的儿子死有余辜!为什么要我蹚混水?干这发臭的差使?”

“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大丈夫,但我们为了国家民族的前途,委屈了你,请你蹚这混水,不嫌恶臭的去干!“

“死了一个人人痛恨、恶名昭彰的清贵族,有关国民族的前途?这恐怕太瞧得起他了”

陈武只是微笑,他明白欧阳清厌恶的心情,道:

“欧阳兄,我不是瞧得起这个人,事实上和你一样的讨厌。

可是,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这些清贵族对国家命脉,有重大的关系,就不得不重视他们!安亲王请你侦查谋害寿德贝勒的凶手,我虽没有听到你们的谈话,但我可猜想到大概。你要做这工作,因为这件命案太重要了,非得查个明白不可!”

欧阳清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急问:

“陈兄,你说的我还是不明白,寿德贝勒之死,有什么重要?“

“安亲王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儿子死在什么地方?“

“这……真奇怪,他吞吞吐吐的先不肯说出来,后来我追问紧了,且要求我去调查,才说出来,是死在黑水屯,那是关外很荒凉的一个充军囚犯住的鬼地方。我真不明白,贝勤在佳木斯打猎,怎么会去遥远的黑水屯,又莫名其妙的死亡,真是神秘莫测。”

陈武冷笑的问:“你知道黑水屯在什么地方?黑龙江的对岸,又是什么地方?”

“这……我没有去过怎么知道!“

“嘿!对岸不远即是俄罗斯国境的伯力!西伯利亚铁路正经过这地方,是个形势险要的军堡!”

“呀……”欧阳清给点醒了,暗自吃惊,知道情况不简单。

轻声问,“难道……这神秘的命案,牵涉到国家的重大机密?

陈武表情沉痛,忧郁地道:

“我们有这预感,但不能确定是否涉及国家重大机密。因为这种内幕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探听很因难。但是如从国际形势观察,不难猜测到一二。“

陈武好象老师,向欧阳清解释国际情况,滔滔地道:

“关外的东北地方,是满人的发样地。自从多尔衮率清兵入关,亡明之后,二百多年来的清皇朝,一直把这块广大富庶的土地,视为禁地,不准关内汉人前去移民垦荒,怕破坏了祖宗发迹地的风水!以致大好山河,人口稀少,满目荒凉。

可是近数十年来,情况改变,位于欧洲北方的俄罗斯帝国,越过了乌拉尔山脉,向西伯利亚探险,来到满蒙北部的地方。一路修铁路,造军营,派兵驻守,占领土地,向东方开发,直到日本海的鞑靼海峡,把整个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占据了。

这自然和清皇朝发生疆土纠纷,清政府和他们订了数次条约,结果都是咱们大吃亏,把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大兴安岭、小兴安岭,一大片土地,在划界时送给了俄罗斯。使

他们的势力一步步的入侵清皇朝的禁地,野心毕露,想占关外的沃土,并吞入帝俄版图。

当北极熊张牙舞爪,想侵占关外,把东北划入他的势力范围内时,东邻日本经明治维新,改革自强,国势一天天的强壮,他们是国小人多,向外拓展,侵略的目标落在咱们的头上!甲午中日之战,清兵大败,割地赔款求和,琉球、台湾、朝鲜都送给了日本帝国。而他们仍是贪心不足,想蚕食中国,阴谋染指东北的土地。

俄罗斯和日本都窥伺东北,把它当做夺取的猎物。双方势力在关外直接冲突,剑拔弩张,可能将发生一场大战。昏庸颟顶的清皇朝这时如梦方醒,祖宗的发祥地将不保了,便急急的开放禁地,鼓励山东和直隶两省的人民,移民到关外垦荒,充实边境。可是显得晚了,北极熊和矮东洋虎视眈眈,随时会动手侵占。

给列强侵略弄得焦头烂额,穷于应付的当朝清官僚,想出了“以夷制夷”的奇计。不知自己振作,发愤图强,而荒唐的想利用俄罗斯抵挡日本,又想以日本压制饿罗斯,在两大国际势力的矛盾中,冀图幸存。

于是在北京城内出现了亲俄派和亲日派,各自倡议联俄制日,或是联日制俄。这些无耻的官员,秘密活动,勾结俄罗斯和日本,出卖国家利益,梦想挟洋人的威势,使清皇朝苟延残喘,且扩张自己的势力,谋取私利。因为向外借款或是兴造铁路,购买机器军火,都有极大的回佣可得。

其实他们的举动是引狼入室,把国家利益奉送外人,使人民陷于万劫不复的灾难中,且更加速了清皇朝的崩溃。这些大臣们自以为聪明透顶,其实是糊涂到极点!国家必须自强自救,哪可依靠外人?

唉!这是请将亡的气数,不足惋惜!我们是不想把中国国土,作为清覆亡的陪葬,所以密切注意着他们的行动,希望有所补救。

欧阳清听了陈武的国际情势分析,气愤填胸的道:

“不管亲饿派,还是亲日派,都是洋人的走狗!卖国贼!唉!

恨不得一刀把他们杀尽”不过,陈兄,我仍是不明白,寿德贝勒之死,到底和这国际情势,有什么关系呢?”

陈武想了一想,道:“目前还不晓得有什么关系,但侦查下去必然会找出蛛丝马迹。所以,我要你去关外,代安亲王调查命案,把内幕揭开来!

“唔,我明白了!”欧阳清点点头。又问:“安亲王是亲日派?还是亲俄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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