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胡为泥中18(1 / 2)
川江监狱里关着形形色色的犯人,出狱遥遥无期的叫千年龟,进进出出数不清次数的叫万年鹤。
犯人每天作息规律,吃饭、睡觉、放风、劳动都安排得井然有序。然而犯人多,警察少,狱警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拳头在解决问题,有些人因为坐牢的年头太长,被人遗忘了,没有人探视,也没有人加餐,“老天对我锱铢必较,我便睚眦必报”——漫长的囚徒生活,困死了希望,他们欺负别人来增加存在感,发泄压抑的情绪。于是,每个仓的监头顺势而生,监头用暴力保住自己的江湖地位,用暴力抢夺资源,每一个新进仓的犯人,都会被监头教训。监狱里的管教每天都费尽精力去瓦解这种糟粕文化,净化他们带进监狱的江湖戾气。
韩有成和谢小兵同一天进的监狱,同一天进的19号仓,仓里有10多个人,有的蹲在地上,有的躺在床上,有的依在墙上,不管是什么样的姿势。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新来的人,因为欺负人可以有肉吃,帮别人欺负人也可以有肉吃。有人小声说:“九哥,来人了。“
“我眼又不瞎。”被称作九哥的人,啐了一口唾沫。
“犯什么事进来的。”九哥走过去,把手搭在有成肩膀上。
有成冷漠地把他的手拨开,并不理睬,径直走向一张空床。
“有脾气嘛。”麻子存心挑衅。
“九哥,干他。”有人开始拱火。
九哥把手挥一挥,“上,打服气了,有肉吃。“
原先蹲的、站的,一下子蹿起来,围住有成开始群殴。
帮陈进周维护场子的那些年,腥风血雨,每天打打杀杀,有成跟着陈忠混练就了一身功夫。只见有成左一拳,右一脚,三两下,就把这些人撩倒在地。
“成少,也敢惹,嫌命长了。”谢小兵看着地上那些人冷笑着。
有几个赶紧爬起来,向着韩有成作揖:“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对不住。”
韩有成拍了拍身上的灰,若无其事走到空铁床旁边,四仰八直躺上去。
九哥阴沉着脸,突然,他象鹰隼一样扑向躺着的韩有成,重重一拳砸下去,有成迅速侧翻身,反扣他的双肩,双腿钳制住他的身体,一顿猛揍。
谢小兵怕韩有成搞出人命,偷偷按了一下墙上的警报铃。狱警提着电警棍飞奔过来,喝道:“住手!双手抱头,蹲下。”
韩有成停下手,从床上下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九哥躺在床上呻吟,佯装爬不起来。这种争监头的斗殴太多了,此起彼伏,打架好像成了吃牢饭的“第一课”。重塑这些犯人的价值观是一条漫长的改造之路。管教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九哥,并不同情,他早就耳闻九哥欺人抢食,奈何平常抓不到他一丁点把柄,如今正好借机整治一下:“两个都禁闭一周。”
禁闭就是一个人单独关小黑屋,24小时独自对着四面墙,还要被饿上几顿,情理达不到之处便“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能关禁闭远离人群,韩有成求之不得,可以稀释一下当下痛苦,尽管他知道这世界上的所有痛苦,他不是第一个承受,也不是最后一个离它而去,但他还是从别人的影子里看到自己惨淡的人生,心情不能平复。
七天后,出了禁闭室的韩有成俨然成了19号仓的新监头。
嘉叶去临海前,到川江监狱探韩有成。
穿着囚衣的韩有成了无生气,程家村的那个意气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
嘉叶心酸,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哥,你还适应吧?”
“适应得很,连饭都是专人煮好的。”,韩有成用假笑证明自己‘很。
嘉叶看到了他被什么勒得红红的脚踝,若隐若现地露在裤脚外,她盯着他的伤,再也绷不住了,泪珠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有成顺着嘉叶的目光,看到自己被禁闭枷锁勒红的脚踝,的确很狼狈,后悔没穿袜子遮一下。自从他去临海跟陈进全摊牌——决定放弃嘉叶,便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现在看到嘉叶为自己哭,小心翼翼埋藏的感情似乎要喷涌而出,他强忍着,轻声安慰着嘉叶:“别哭,旁人看着,不好,我这么高大,这里又没人欺负得了我。脚上的勒痕,是不小心擦伤的,过两天就消了,没事。”
嘉叶抬起头,看着有成,眼泪藏在笑里:“哥,你以前不是说过要跟我去临海的吗,你说话要算话,我现在先去,在那里等你。”
这番话是安慰,还是是同情,还是爱意呢?韩有成不再执着去分辨,她在表达她需要自己,这就足够了。有成看到了一缕希望之光,他告诉自己要以人的姿态重新抓住她。
他眼中噙着感动的泪花,颤声应道:“好,我会做到。”他犹如那只在飞絮中狂舞的雄性萤火虫,愿倾尽荧光去等待回应。
有成并非是老九那样的监头,嘉叶给他存的加餐费,他常常用来换点面包和点心,分给狱友。19号仓的犯人都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有人情味的监头,他们也开始投桃报李,不管谁加餐,都主动拿出一些跟大家分享。
嘉叶不知道自己对有成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她清楚自己放不下他。在临海的嘉叶,已经彻底告别过往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她迫切希望多赚点钱,给韩有成加餐,给程嘉树补贴。
系里的迎新晚会,不喜欢社交和热闹的她,耐着性子听师兄师姐闲聊,罗芳拖着杨宗走到嘉叶面前,指着嘉叶说:
“介绍一个老乡小师妹给你认识。”
“你好啊。”杨宗扶了扶眼镜
“哦,你好。”嘉叶礼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