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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源真人沉默片刻,道:“魔尊的情况有些古怪,贫道知他可能即将失控,可按照你的描述,他不是即将,而是已经经历了一些小型的失控,自己强行压了下来……这与我之前的推算完全不符,有极大的错漏……”
“老白你之前是什么推算?”
“贫道之前推算的是——魔尊体内有八十一只天魔,处于临界状况,这些天魔应在几年内侵蚀魔尊,不该在几日内就开始骚动,除非……”
白源真人话语一折,忽的看向苏折:“小苏,贫道之前的推算或许受到了某种干扰与误导,你能不能把当时的记忆给我看看?贫道只有亲眼看过魔尊失控时的情形,才能进行精准的推算……”
苏折眉头一皱:“可那是我被视死天魔袭击的记忆!你想直视他的眼睛吗?”
去看视死天魔的眼睛——等同找死。
白源真人正色道:“直接看肯定是找死,可我是从你的记忆里看,而且是在梦境里看记忆,两层隔档下就没这么危险了,而且只有推算出他身上天魔的状态,我才能推出魔尊离彻底失控有多久,这很重要。”
苏折总觉得这样冒险。
可白源的话也有道理。
此时不看不分析,难道在梦境之外还有机会去看去分析吗?
他便摸了摸电视机,当日的记忆便在高清的电视屏幕上一帧帧地播放起来,而白源仔仔细细、分毫不漏地看着,连紫晏头一次瞧见这等情形,也经不住好奇地看了起来,却被苏折瞪了一眼,他才继续低头收拾。
重新再看当日那险要万分的情景,从苏折被视死天魔一看,再到慕容偶陈小睡分担攻击,还有魔尊拍眼眶打坐等等,苏折实在看得五味陈杂、又惊又险,仿佛把当日的种种又经历了一遍。
白源也看得极为投入,就和真看一部电视剧的高|潮情节似的,时不时感慨评论几句,差点把一旁休憩的紫晏也吸引着看过来。
看完后,画面停留在魔尊抱着苏折的一瞬。
定格在这里是有些意外的,因为魔尊看着苏折时那幽深又动人的笑,也凝固在了画面上,只有这一刻,苏折才看见他眼里的深情光芒,如此灿烂美丽。
这让苏折觉得内心隐隐一痛。
白源倒没有受太多影响,只是被屏幕里的视死天魔看过后,他的精神意识似乎有些迟滞,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立刻掐指推算了几分,面色忽的一变。
“不好!”
苏折立刻疑惑道:“怎么了?”
白源面色几乎惨白道:“这……这他体内的天魔数量,不是八十一只……不是……他根本就……”
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苏折听得不耐烦,正想让他冷静下来,心脏忽莫名其妙一缩,一种强烈的不安,使他越过白源,看向紫晏,可紫晏没有什么动作,他又觉得莫名紧张,忽然瞥到电视机上的魔尊,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
可忽然,他再仔细看,再慢慢看。
忽然看到了一件令他终身难忘、头皮发麻的恐怖之事儿。
电视机里的魔尊,明明只是记忆里的一个影像,却好像忽然动了一动。
苏折一惊,再看,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只是虚惊一场。
魔尊或许能感觉到别人在现实里窥探他,可这是梦境。
他总不可能感知到别人在梦境里播放他的记忆吧?他又不是全知全能。
苏折松了口气,暗自骂自己太紧张了。
可他忽然注意到,电视机里定格的魔尊,忽然僵而慢地转过了脊椎与头部,做出了记忆里从未有过的诡异动作,现实与虚幻的分隔,梦境与记忆的界限,竟然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崩溃开来,那明明是记忆里才有的魔尊,似乎察觉到自己在被人窥视,竟抱着屏幕里的苏折,看向了屏幕外的苏折,然后厉眼一扫,也顺带瞥到了白源、紫晏!
他毫无笑容,脸似积冰。
“找到你们了。”
苏折全身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结!
他竟然打破梦与现实隔绝,入侵了这本来牢不可破的梦境!
只是短短一瞬,梦境里三人的面色如墙角的死灰一把厚重惨白!
白源当即反应过来,就要拦在苏折面前作法。
紫晏紧随其后,眼看着就要跟随白源去步阵。
可苏折立刻冷冷地瞪他们一眼。
“全部停手!”
白源一愣,苏折立刻看向电视机里那个冷冷地盯凝他们的魔尊。
他忽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魔尊本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入侵到这梦里来的。
哪怕他身怀梦境方面的天魔,这也是他的梦境!
然而因为苏折对着魔尊那一股与生俱来的恐惧,以及多年来的心虚、愧疚,在方才说出魔尊的虚弱状态之后达到了几乎顶峰,这才放大了对方在梦境的影响,给了魔尊一丝入侵的可趁之机。
所以他当机立断!
用尽全力去想象。
想象自己与魔尊平和相处的快活时光,想象魔尊在这梦境里最多也就是个人,想象魔尊在这电视机里也只不过是一段记忆、一种影像、一道尘封的动画。
片刻之后,这种想象似乎起了一定作用。
电视机的画面忽然晃了一晃,原本冷眼盯凝他们的魔尊,忽然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抱着苏折,头向着苏折,眼盯着苏折。
紫晏松了口气,正声道:“成功了么?”
可苏折却眼尖地发现。
电视机里那个魔尊虽然还是抱着苏折。
可目光却不再如方才那般深情与灿烂。
而是眼神淡漠,面容机械,像一个银白色的大理石雕像依在人身上,冰冷之下毫无感情。
苏折心下一颤。
他知道这一切其实远没有结束。
他还是把沉着与冷静装饰在脸上,撑起一副波澜不惊的老练姿态,看向紫晏道:“魔尊应该还未察觉到是我们,但他明显已感知到有人在梦中窥探,所以今日的会晤到此为止,你们得马上走。”
紫晏感到心里一阵干凉凉,开口便要询问,却被白源一眼看住,他上前盯住苏折,低声道:“他发现了对不对?”
苏折心内突突一动,脸上却淡淡道:“他没有,方才是吓唬你们的。”
他刚要走,白源却忽的一伸手,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攥得骨节咔咔作响,眼神更是焦急到了极点。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我走了你就死定了。你不如想办法放宽限制,叫他进来,我设法在梦里拖住他,那么你在梦外醒来,就能立刻逃去星岛之上,那边有避难所,有抵挡魔尊的结界,这是你唯一的逃生机会……小苏!”
白源去拖住魔尊?
那和送羔羊入蒸锅有什么区别?
就算这羊是头经验丰富、善于蹬人的老羊,可那毕竟是魔尊,他也免不了拆筋剥骨的可悲下场!
“小苏!不要再犹豫了!把魔尊放入梦来,让我来拖延他,不然他此刻在梦外靠近你,你根本毫无逃生之可能!”
苏折心内一颤,只觉得对方的一句句话如刀似的撕他沉着的伪装,他猛咬了一口银牙,忽大力甩开白源,接着冷声一出,如拿了一把横刀利落无比地斩切玉珠、再无回圜之余地!
“走,离开这个梦!你走了我还有机会活着,你留下我是必死无疑!”
“切断与我的一切联系,把所有梦境都和这个梦隔绝来!现在就做!”
说完,他不顾白源的悲急与紫晏的惊愕,一拳揍向了自己的肚子!
伴随着腹部传来的剧痛与搐动,苏折从他熟悉的木屋里醒了过来。
木屋内还是原来的摆设与旧时的样式,连门都未曾被人打开过,窗户也乖巧地保持锁着的状态,甚至连灰尘的漂浮方式似乎也没变。
可空气似乎变了味儿。
变成了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充斥着杀气的味道!
苏折深吸一口气,站在木门之前停顿了几秒,如把自己短短的一生都凝缩在了这几秒内,他忽的立定、站稳,推开了这熟悉的房门。
迎来的却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他定睛一看。
房屋外的花圃里,那些灿烂到几乎拥挤的牡丹玉簪与月季,一朵朵像死去多年似的枯着、萎着,干瘪的花瓣触目惊心,锦绣的色彩已浓缩成了颓气熏天的烂白、枯黄、腐红、臭粉,一个个耷拉着筋骨,像是被什么人的杀气给砍了一脑袋,就再也抬不起花首了。
在顺着花圃周围看过去,一片片青如绿毯的新草鲜苔,像就此发黄、发干,似乎水分被什么东西一瞬间蒸干了,化作一种植物中的干尸,踩上去,它们就忽的跳直了,可走过去,它们立刻瘪下去。
是空气中弥漫的惊天杀气、腐气、魔气,这些汪洋四溢的诡异气息,不仅枯萎了花团,腐化了草地,也侵蚀了这地上的一切生机。
连天都是晦暗无光的,汇聚的乌云像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高悬在头顶,苍天低沉得如蕴蓄了千吨万种的雷吼,又似要随时坠落下来,砸在苏折这瘦弱不堪的肩身上!
这一切沉重诡异,几乎让苏折喘不过气。
让他觉得下一瞬整个人就要被压得窒息。
可就在苏折抬眼一看间。
是魔尊。
他背对着苏折,遥遥地站在远处,身上似乎充盈着惊天的黑气,八十一道天魔的黑气,便如苦藤老蔓一般缠绕着他、拱卫着他,却又被他随心自如地收进了身体。
苏折看见他。
忽的就收了窒息,没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