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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路走到了尽头,反而能够平静地迎接死亡似的,他沉默半晌,走了过去。
步伐像是铁做的,如被一股磁的力量拽了过去,又生硬又坚定,走到魔尊身边时,他尽管心里的紧张已达到了顶峰,外表还是尽力去保持一种生死看淡的老成样。
不管有没有用,先揣着冷静。
而魔尊回过头去看苏折。
眼神冷凝如冰。
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他开口,就像两道生锈的铁片一开一合,忽就刺入苏折的耳膜。
“为什么?”
苏折的舌苔有些发苦,耳膜有些刺痛,只是反问。
“你既都看到了,又何必问我为什么?”
魔尊忽的从冰冷淡漠,转向了一种极度浓烈而又可怕的注视。
这种注视像凭空在苏折脸上划了一刀。
“四大妖官里,我想过陈小睡会是细作,毕竟他一直立场不清,我也想过孟光摇是细作,毕竟他容易被骗,我甚至想过慕容偶,毕竟他曾经是仙门的人……”
“只有你……我是最后一个想过,我是在试探了所有人都得不到结果的时候,才去试探了你……”
“能想到在梦中与人相会、传递情报,之后抹去你的记忆,完全不记得,也就没有了暴露的风险……”
“你……还当真没让本尊失望!”
他忽的沉默下来。
厉眼一眯,嘴唇微闭。
冰如雪锥的眼神,像是能凭空杀人一刀。
周身弥漫如雾的黑气,如能立刻锁死苏折的咽喉!
苏折品着这股陡然涌出的杀气,像一个濒死的人感知万物似的,他忽的冷静下来。
“你之前的失控骚动,想必不是假的……但你故意喂了我那一层‘魔心之火’,便在我身上种下了链接,其实从我入梦的那一刻起,你就能顺着这道链接入侵到梦里来,对不对?”
魔尊不答反问道:“之前灭门行动走漏了活口,和某些盗宝行动的失败,以及徐云麒的刺杀被人搅混,都是你在传递情报,对不对?”
苏折沉声道:“是。”
魔尊眼神一凛,冷笑道:“十年之前,你拒绝了我整整三次的邀请,后来忽然就来找我加入盗天宗了,也是那个白源真人与你商定过后,抹去了你的记忆,再给你的心中种下了暗示,对不对?”
“是。”
魔尊放声冷笑。
尖利、癫狂,充斥了绝望的弧度。
在他的脸上一点点扩散开,像濒死的囚犯在渴求真相,却求不得。
“我当时以为你是想通了……”
“我以为,你是为了我而来的……”
苏折只觉胸膛一阵火烧似的燎动,像大团大团的热气凝成的刀锋,在刺着他的良心与愧疚。
“魔尊……”
魔尊忽的冷冷地瞪他一眼。
他身上的黑气和杀气几乎凝固成了实体。
从前这声名字,可以唤起他的一切柔软和甜蜜。
可现在几乎没有半点作用。
“其实我已有九成怀疑,是你泄的消息,可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去杀徐云麒……”
“可你没有杀徐云麒……你拼死搭救的是我的敌人……”
“别人好歹是中途才背叛,而你……你从一开始就是叛徒。”
无可言说的澎湃情绪蔓延着,使魔尊眼底的光芒几乎完全沉下去。
话音一落,像是一种刻骨的恨意,背叛的愤慨,衬出一种隐浮的暴虐杀欲,种种负面情绪的喷涌仿佛加持了天魔的存在,使一道道黑气在魔尊身上重新浮现,惊涛般汇聚攒动。
“你处心积虑地欺瞒了本尊十年……整整十年!”
苏折瞬间被这话给烫得疼痛万分。
他咬死了牙,面庞似被一个个可怕的念头给烧得通红,可他却着力要找出些冷静,整个人死死地立着、顶着,似一种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随时要倒,却始终不翻!
“你说我处心积虑地骗了你十年?”
魔尊冷肃道:“难道不是?”
苏折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勇气,冷眼抬头,怒声质问!
“可我只是欺瞒了我自己,我何曾真正地欺瞒过你?”
魔尊忽的僵住。
蓄势待发的愤怒与杀气似被这一句话给止住了势头,像一道道刀锋的浪尖冻在了半空。
他不解而又愤怒地看向苏折,似乎等着对方抛来一个合理的答案。
苏折努力冷却恐惧,沉声道:“我是在梦里与仙门的道人相会,泄露了宝贵的情报,可我每次在梦外,都抹除了自己的记忆,我等于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你!”
“我在梦外,从未有一刻想过欺骗背叛,我所有的表现,无论是恐惧、愤怒、快活、惬意,还有劝诫,全部出自真心!你每天读那么多的心,你难道还不清楚这一点!?”
“不提这些,敢问魔尊这十年来吩咐的这些任务,有哪一个是轻松简单的?我收服天魔、对外杀敌,可曾有哪一次退缩过,我可曾有一次不去拼命!”
魔尊沉默了片刻,
“你说的这些,本尊都知道。”
他松了口气,对方却慢慢道:“可你还是背叛了本尊。”
苏折沉默,像是胸膛里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鼓动着。
魔尊继续冷冷道:“我曾经说过,泄露那日的事儿,形同背叛。”
“我身上天魔事关重大,你绝不能向任何人,去透露我的虚弱,去揭示我的状态。”
“可你还是做了!还是在我警告你之后!”
苏折眼中口中一酸,喉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刺着皮肤。
“我说这是为了救你,帮你,你信不信?”
“我信。”魔尊冷声道,“时至今日,我还是信你是为了我好。”
“可无论目的如何,你向敌人泄露我的虚弱,还是背叛了我!”
苏折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让我用这十年所有的功劳,换魔尊替我做一件事,可好?”
“你说吧,是什么?”
苏折的脸上颜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尽力以一种恳求的态度去说。
“请你现在就动手,且只动这一回手。”
魔尊像是脸颊一搐。
如凭空被人割了一刀。
他像是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坚冷的面庞忽的裂开了无数条缝隙,整个人以一种不可置信、伤心愤怒到了极点的眼神看着苏折。
“你回顾这十年来立下的所有功勋、苦劳、交情……你,你就只对我说这种话吗?”
苏折眼中酸楚地一笑道:“是,我只剩下这句话了。”
“请你杀了我吧……行幽。”
不是一位天皇地贵的魔尊。
他眼中泛出一道猩红,胸口微微起伏,如有什么愤怒与伤心在酝酿着、发酵着、到了作怪的程度,那些看不见的恨意,便使一道道黑气十分看得见了。
他一开口,冷声薄怒地问。
“你见过他多少面?”
“二十多面,不算多。”
“我与你处了几年?”
“整整十年,算久了。”
行幽冷笑、牙齿内咬动着拳拳恨意:“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见了二十多面的仙门道人,请求我去杀你?”
苏折点头,像一杆沉重的枪无声地砸到了水里。
“我用这十年来与你的交情和我立下的功劳,请你只杀我一个人,放过白源真人和他的徒弟,还有与此牵扯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