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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魔尊之怒,止于我的死,莫再牵累无辜。”

平心而论,苏折的话不算疾言、他也无厉声。

只是字字句句重达千钧。

如温柔刀一卷,白骨枪一抖,刺得行幽的眼神更加狠厉了。

“杀了你,放过他们?”

“你是在给本尊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么?”

只这一瞬一话,他仿佛又转到了那个魔尊,而不是与苏折并肩而走的行幽,他脸上暂退下了蓬勃如火的恨意,只是神情极阴、目光极冷地看向苏折。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本尊杀了白源师徒……否则不仅白源师徒身死魂灭,星月道全门都不能幸免。”

苏折大惊。

接着连言语和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嘴白声颤道:“魔尊说的是什么话!你连打击天魔的大局都不顾了么?”

星仙高居于星天之上,护的就是天壁、守的就是屏障,专门负责截击、驱逐天魔,他们虽然数量不多,却对拱卫天壁、打击天魔有着重要作用!

魔尊居然说因为白源师徒,要把一整个门派都灭了?

这是疯魔了还是失心了!?

魔尊重重一拂袖,震碎灰尘一般,冷声道:“你自己也知道星月道的星仙数量本就不多……他们起的作用本来就已经越来越小,在整个护卫天魔的大局中也已经改变不了多少……这样日薄西山的仙种,本该安分守己,如今白源作为星仙中的佼佼者,不思修炼,却把手伸到了本尊的身边,苦心积虑派你来潜伏……几乎当成了副宗主!”

“我活了这几千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试问本尊凭什么放过他们?”

苏折看向魔尊,抬眼直视、冷声道:“那你又凭什么放过我?”

“我今日若为了苟且偷生,而去杀死白源师徒,你又凭什么断定,他日我不会叛了你?”

“我若听你的话杀了他们,便如一只听话的恶犬去咬人罢了,你就真会信任一条恶犬?”

魔尊忽眯起眼,以一种极异样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妖官。

之前出木屋时,苏折认为背叛已被发觉,紧张与恐惧几乎已把他压窒。

然而遇上了白源师徒的生死险境,他竟冷静对峙,几乎与魔尊的不灭锋芒而相争相抗。

他就这么在乎……那一对师徒吗!

而苏折说完,又似吞进了几道冷风,喉咙处一阵沉声喑哑,道:“星仙数量虽稀,却把守天壁要位,能对抗天魔的力量多一份人间就能少一份负担,只求魔尊看在我多年效力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只惩罚我一人足矣。”

一字一句冷静至极,几乎已经耗尽了此生此世的所有心力、意志、机巧,去征服魔尊的杀欲和狠厉。

但这么说能有用吗?

魔尊只冷眼打量着苏折,似天下的阴风密雨在一瞬间都汇聚在他的眉间。

半晌后,他目光凉凉地看向苍冷的高空浮云,像天上藏着什么人在窥探地上的情景似的,他忽讥诮地抬起嘴唇,冷酷地撂下一笑。

“反正,你是坚决不肯为本尊杀人了。”

苏折沉默以对。

“那白源真人,究竟是拿什么说动了你?”

苏折犹豫片刻,道:“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让我回家的人。”

魔尊一愣。

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间的字眼,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茫然与惊疑。

“回家?”

苏折沉声、恳切道:“你我初见时,你就该知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这些年我虽未在你面前多提多想,可私下里我一直很想,很想回到那个最初的家去看看……”

魔尊听完,忽的失笑。

他低头看地,双手像捧腹又似虚空拽着衣袖,他斜眼看看苏折,脸上搐动,一时的小笑渐成了大笑,正常的笑成了颤抖的笑,浮动的笑音渐渐过渡成了尖利、失望、饱含愤怒的冷笑。

直到苏折被这笑声听得头皮发麻的时候,魔尊忽的止住笑。

他止住笑就像止住一把刀一般,忽然就冷下来,看向苏折。

“你口口声声说要回家,难道盗天宗就不是你的家?”

苏折面色一白,如被一杆枪尖猛挑了面颊的几分肉。

“那些为了你拼命的妖官兄弟,就比不上你的人类家人?还是本尊这十年来对你的宠信优渥,就从来没有打动你分毫?”

“又或者,在我把一切都要托付给你的当头,在我视你为盗天宗的希望之时,你想的还是逃离本尊、抛下盗天宗的一切!?”

苏折目光急颤,如光影零碎地摇曳,却始终拾不出个形状。

他咬牙、他攥拳,指尖却如握了一团团空气,握到最后忽然放开,他却看向魔尊,想说的千言万语,也还是只说得出一两句破碎之言。

“我有没有把他们当做家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我肯为了他们中的每一个去拼命。

即便你骂我叱我,我仍不改这刁钻的心软、这该死的拼劲儿。

“你对我的宠信、托付,究竟有没有打动我,让我产生不舍与挽留,你难道就没有任何察觉么?”

我若是没有被打动,被触动。

我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冒着被天魔吞噬的危险去抱你?

为何明明知道你是一个喜怒无常、杀性暴涨的魔尊,却仍忍不住去同情你、怜悯你,想要让你也感受到一些鲜活的爱恨,想要你能够肆意地活着?

后面的这些话,苏折没有说出来。

可心里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在回响。

回响到他的眼圈已经有些发红,他的鼻头已经开始发酸,他也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魔尊听得到。

他也知道魔尊一直在听。

他不奢求到了此时此刻还能用一些只言片语去扭转乾坤,只希望魔尊在某一时刻可以不是魔尊,而只是行幽。

苏折的行幽。

魔尊行幽眼里的冷意渐渐凝结、消减了几分。

他确实在听。

他不舍得不听。

这些哀求的心声。

这些难得的真心。

这些几百年千年都不可能再听到的、满含关爱珍视的话语。

把他当做一个人来怜悯同情的、充满着可笑与天真的话语。

也只有苏折说得出来。

但行幽就是喜欢听着。

听得有一时一刻,仿佛做回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魔头。

可行幽是行幽。

已不是小魔头行幽。

而是一个统领万妖、万方有敌、哪怕时时提防都不够的魔尊行幽!

他是有软过几分情,柔过几丝心,可转念一想,想到了情报泄露给星仙之后可能引发的种种灾难与祸事,他再热的肠再暖的心,也早已如冰海的浪头一般冻结在此刻,最后能流出口的,也仅是恨意和果决的狠叹!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去杀了白源,杀了紫晏,杀了徐云麒……我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你的命会留着,你的地位也是……你依旧是妖官苏折,依旧是万妖敬仰的盗仙金乌,我甚至仍旧可以把副宗主的位置留给你……”

苏折沉了沉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是重达千钧的断绝。

“我也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去杀他们。”

魔尊冷笑道:“好。”

苏折还是苏折。

宁折不弯的性。

再折欲死的心!

他说过的话就不会改,做下的决定就不许变,看似最温柔的一个人,实际上比谁都倔强与坚强。

所以,魔尊也只是最后扫了他一眼。

冷厉无情、充满暴虐,可又蕴含着一些特殊情绪的一眼。

“你既做了决定,本尊也无需再留情了。”

“接下来你或许会死,或许不会,这取决于你的运气。”

苏折居然松了口气:“魔尊终于想动手了么?”

“是得动手。”魔尊忽用一种极为危险的眼神看了看他,“不过不是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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