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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麒笑了一笑,想收拢痴色,却还是忍不住漏了几分,想了想,还是指向了画。

“就画这金乌吧,你若是能临摹我的画,还原出他美貌的十分之一,就算掌教不同意我再收徒弟,我也一定叫你在画轴山畅通无阻,任意往来我的所有画室!”

还原出十分之一的美貌?

若说这些话不叫苏折起一些鸡皮疙瘩,那必是假的。可徐云麒的认真神色就摆在眼前,他的许诺也句句诱惑,不得不叫苏折细细考虑起来。

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忍不住问:“徐仙师……就这么喜欢金乌么?”

徐云麒一愣,似被这个看似天真的问题给逗乐了几分。

然后,他收敛神情,斟酌用词:“我素来喜欢画神兽、绘仙禽,金乌……自然也是其中一种。”

“只是当这金乌是妖官苏折时,我便多上了几分心,在见到他之前,我就已经收集情报,分析他的生平行迹与处事作风,只是越分析,就越觉得可惜、可叹、可感啊。”

苏折故作懵懂道:“如何可惜?怎叫可叹?还有什么可感?”

徐云麒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一开始遇到的是魔尊而不是仙尊,可叹他一身清白心性却只用于侍奉那位性情刁钻的魔头,可感他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所以想要把他带入仙门,却是难上加难了。”

苏折故作震惊:“徐仙师想把一位妖官带入仙门?”

徐云麒露出耐人寻味的一笑:“我倒是想,但他未必肯。”

这都还未正式收徒呢,这家伙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到底是他本人就是率情放纵的艺术家性格,还是故意试探、埋伏机锋?

苏折作出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不求好印象只求不出错,而徐云麒却观察了一下他的表现,仿佛越看越满意,想瞧越有兴趣,只抬唇一笑道:“怎么?你问了这么多,是不敢下笔了么?”

下笔自然是要下的。

只是苏折不能答应得太爽快,而是故意显出了几分犹豫,适当地摆上了谦逊的面具,然后在谋一时某一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接受了这个挑战。

画自己确实是个挑战。

挑战在于——他还不能把自己画得太像。

必须在画上露出许多适当的错漏,绝不能暴露出自己对金乌妖身的熟悉。

徐云麒画他,本就带了美化与想象,他也可以冲着这个美化的路线一走到底。

打定主意后,苏折立刻掀起袖管。

他先从笔筒里随手提出了一只狼毫玉管笔,再摆平了上好带一种草木清香的白腻宣纸,在画纸的四角压了紫檀木的镇纸,一边细细观看徐云麒所画的金乌,一边勾勒起了线条。

徐云麒眼见他开始了临摹,也取了一张白宣纸,却不用笔,不蘸颜料,只用指尖沾了水,在纸上描了几下,忽的,画纸中印出了一个湿润的杯形,徐云麒两指微微一磋磨,画纸上就漂浮出了一个水晶般透明的茶杯。

他微笑着捧着水晶杯子,轻轻一晃荡,杯子里就装满了透明而清澈的茶液,其茶香之芬芳,绝不似水墨而成,而是真叶实片捣碎后的味道。

他就这么坐在一旁的藤木椅子上,捧着茶,亮着眼,瞧着苏折的临摹。

这模样,要多悠闲有多悠闲,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可是苏折却临摹得辛苦。

而在千万里之外的行幽那边就更加辛苦了。

不是看得辛苦,而是憋得、气得、恼得辛苦。

他瞅着恢复了影像的玉石屏障,眼底一丝冷芒闪过,几乎有什么无形杀意化为了实质。

徐云麒——果然该杀!

不管是出于美学还是色学,他都觊觎了苏折的金乌妖身这么久。

简直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不是东西。

七居士里从他开始杀,是正确无比的选择。

慕容偶像是察知行幽内心的暗涌,也是冷声道:“这徐云麒果真对金乌垂涎已久,难怪当日说什么也要生擒苏折……他有如此邪想歪心,实在该杀!”

行幽凉凉一笑,不置可否。

他话越少,实则杀气越重。

话若是多,反而还有余地。

就在他筹谋着如何把徐云麒从画轴山引出来杀了,陈小睡却问:“魔尊既已看到这儿,还想继续把小苏派去做细作么?”

行幽眉头微微一凛,道:“你想说什么?”

陈小睡叹道:“徐云麒若把小苏收为徒弟,必与小苏越发亲密,倘若他发现了小苏的金乌真身,必会狂喜过甚,等到那时,他又岂能让小苏轻易走脱?”

行幽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让他回来?”

陈小睡点点头,慕容偶也趁热打铁道:“徐云麒痴于金乌,不得不防,魔尊还是让苏折先回来吧。”

孟光摇也不住附和:“不错不错,老四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救他也难,魔尊若真想惩罚他,不如让他回来受罚吧。”

行幽沉默了一会儿,忽的犀利一问:“现在让他回来,好让他继续对仙门留情面,继续对着我们的敌人心软?”

三个妖官皆是一愣。

行幽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回来?可若他就这样回来,他还是不会支持我与仙门开战,一旦我强行开战,他也只想两全,只想离开。那我纵使得了他的身,也得不了他的心!”

这前面的话还算正常,可最后这一句话一说,三个妖官的反应就有些微妙了。

呆愣的呆愣,彻悟的彻悟,惊醒的惊醒,没有一个敢说什么,可所有的话都放在他们极速变幻的表情里了。

行幽放出这惊人之语,也没想着解释,只是冷声道:“总而言之,他需要在那儿呆上一段时间,替我做几件事,也看清楚这群仙门所谓的真面目,然后他的回来才有意义……”

慕容偶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酝酿一件极难开口之事。

忽然,他道:“魔尊也知道……苏折向来心软。”

他抬头看向墨玉榻上斜躺着的那位,一字一句地问:

“您就不怕……他对仙门的人生出不该有的感情么?”

行幽目光忽的变冷了几分,但面上却没有半分犹豫。

“本尊当然想过这个可能性……”

“仙门之内,确实有些个值得相交的人物……可如果一棵大树的根部就是烂的,那上面的花花草草再如何鲜艳夺目,也迟早会发臭和腐烂……”

“等到他亲身感受过画轴山的本质,等到他知晓画轴山的根基是什么,等他明白本尊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慕容偶目光一凛:“魔尊……果然是出自……”

行幽冷声一笑,忽的打断他。

“别会错意了,本尊可从未入过什么画轴山。”

苏折画了大半,线已勾勒成,色已填大半,一只金乌的模样徐徐而出,只是缺了几分徐云麒画中的神韵,也少了一些生动的气息,他故意把一些部位的比例搞混,把一些关键部位的线条虚化,呈现出的更多是一种意态而非一种写实,这种极抽象化的临摹,高情商地说,是现代艺术,低情商的说,是糊弄傻子。

可是徐云麒看了,却是目光大亮。

他欢喜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宝藏,连茶都不喝了,直接抛了透明的水晶杯子,上前查看,不住地称赞起苏折的画风和笔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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