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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躲过了一路上的盘查,直接到了隔离用的“静安堂”,到了堂中,对着沉思中的紫晏使了个颜色,便拉了他一同去了旁边的暗室询问。
“叶清敏他们如何了?”
紫晏的声音异常地轻:“不太好。”
苏折眉心一折,道:“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
回答他的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
苏折深吸了口气,道:“那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紫晏眼睫微微一动,像是在看远处不明不朗的晦暗天色,又似在等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
“他们已在‘观星病’中期,离进入后期……也就这两天时间了。”
“进入后期……会怎么样?”
紫晏沉声道:“他们的肚子会大起来。”
苏折头皮一发麻,宁愿一个字都听不懂,只问道:“大起来后会怎样?”
紫晏淡淡道:“他们的肚子会圆涨起来,血肉、内脏、脉管,都会被拿去孕育一颗小小的妖星,待得妖星圆满育成,胀破肚子出来……他们就结束了。”
苏折却道:“那我们提前把妖星拿出来不就行了么?”
紫晏的面目有些麻木道:“没用的。”
“什么没用?”
“我以前见过‘观星病’后期的病人,把他们的肚子剖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可若把肚子缝回去,肚子却还是圆鼓鼓的,且一日日涨大……”
苏折的心彻底沉堕下来,连带着四肢也渐渐发凉而僵硬。
这简直就像是……在体内怀了一个量子婴儿。
一旦开膛破肚,暴露于人前,这量子婴儿就会坍塌而消失,可一旦缝合上了肚子,它就还是在那儿成长孕育着。
苏折不得不沉思几分,道:“那妖星……到底是怎样产生的?”
紫晏想了想,无奈道:“星月道的星仙在飞升渡阶时,若是恰巧遇上天魔侵袭……渡劫失败……就会形成妖星……”
他似在回忆一些极为难以启齿的惨重往事,越想到后来,越是面色沉重如覆了千里万载的云,最后不得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所谓的妖星,其实就是星仙的遗骸……”
“遗骸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本是无事,但它被天魔的气息所侵蚀利用……”
苏折眉心一紧,道:“既然如此,可不可以把妖星……看作是星星形态的天魔?”
紫晏疑道:“看作星星形态的天魔?这有什么意义?”
苏折点头:“无论天魔是何形态,以何种方式存活,它必然遵循一定的杀人法则,也必然受一定规则的束缚。”
就好像曾经的木偶天魔,它的攻击被移开视线所触发,也可被持续的注视所静止。
叶清敏是因为观星才会被传染,发病后也会通过星图为媒介继续传染下一个,如果观察是染上天魔气息的关键,那么观察也必定是克制天魔的关键。
苏折咬了咬牙:“你之前说过,把肚子涨大的患者开膛破肚,却看不见孕育中的妖星,把肚子缝合回去,妖星却依然在成长,那如果……我们不把肚子缝回去呢?”
紫晏的目光有些异常:“不把肚子缝回去?让他们保持开膛破肚的姿态?”
苏折点头道:“如果……幼年期的妖星害怕的是人的注视与观察,那就让患者的肚子呈现敞开姿态,让人一直观察注视内部的景况,是否可以用观察的效应,阻止妖星的凝聚与成长?”
这话听来确是匪夷所思、且诡异冰冷。
可在这等危险诡异的观星病前,任何措施都是值得一试的。
紫晏眯了眯眼,道:“让人一直观察倒是可以……但你又如何能肯定,那个一直注视观察的人,就不会被污染呢?”
苏折一愣。
如果看到画作就有被污染的危险……
那么偶然注视到幼年期的妖星,又会怎样?
不成,不能再添加新的患者了,这个方案不可行。
他正要否决,紫晏却道:“虽有风险,但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我可以试着说服徐云麒……让他利用法术,使学生们保持开膛破肚的姿态,然后让我来持续注视妖星。”
苏折一愣,毫不犹豫道:“不可!”
紫晏淡淡道:“此事因观星而起,说到底也是我的责任。”
苏折恼道:“可你明明三令五申让他们不要往别处观星,是叶清敏自己选择踏上了望月台,怎么能说是你的责任?”
紫晏冷笑道:“你觉得不是,那别人呢?”
苏折却恼道:“我正要和你提别人……这件事一定有人暗中捣鬼,画轴山内部脱不了干系!”
据顾将欢透露,当时是有个灰衣的陌生承笔郎,把那叶清敏引到了望月台上。可这三天来他们搜遍整个画轴山,也没找到顾将欢所说的这个灰衣承笔郎,且灰袍是几百年才有的承笔郎官方服饰,最近都是暗青色打底的道衣。
更蹊跷的是,因观星存在的风险,千里台是被紫晏设置过了屏障,过滤了所有可能观察到妖星的途径,才对新生开放的,没有这层布置的望月台,也布有结界禁制,一般的新生根本无法进入观星。叶清敏怎么就那么顺利地通过了结界禁制,进入内部,观到了妖星呢?
苏折执着道:“星仙本就数量稀缺,而且老白剩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直接观察妖星……万一如你所说,连你也被污染了……”
紫晏淡淡道:“可我毕竟是星仙,是老师的徒弟,我对妖星的污染侵蚀本就有一定的抗性,若让别人来,更没半分机会。”
苏折还欲再劝,紫晏却只嘱咐道:“我一旦开始观察,就会一直观察下去,不叫妖星有重新凝结的机会……”
他转身欲走,如壮士赴死一般从容不迫,周身气息凛然而不可侵,却被气急的苏折一把揪了衣袖,问:“一定有别的法子的,对不对?”
紫晏沉默片刻:“也许是有别的法子,也许没有……在此期间,若我有了什么不测……你可以去联系老师……”
“你出了事我再去找老白有什么用?帮你处理后事么!?”
“星仙的后事也不是小事儿。”紫晏一板一眼地纠正道,“尤其是受妖星污染而死的星仙,更需别的星仙来封印遗骸,埋藏妖星气息,再找个合适的空域……”
苏折彻底抛了好脾气,气得扭了紫晏的丝绸袖子,跺了跺脚,连话都没听完就走了。
到了晚上,寝舍内完全没了之前的欢快气氛,因叶清敏等人出事,人人都笼罩在一片死静无声的愁云惨雾里,苏折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着也无法平静,最后只能揉了揉耳垂的“隐环”,开启了内心的隐秘通话。
“行幽,我有话要和你说。”
接着他就闭上眼,来到了梦境。
行幽已经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在苏折到来之前,他还在腮帮子鼓鼓地嚼弄着奶茶的吸管,试图把最后一颗卡在吸管里的珍珠给吸出来。
他瞧见苏折,本欲染上几分柔色,可眼见苏折如今面色沉重如覆了一张阴霾所作的面具,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于是眉间一挑,问道:“怎么了?”
苏折只坐在沙发上,故意拉近距离,把长话都短说了一番。
“怎么样?你可有什么法子解救这几人?”
行幽异常冷漠道:“为何要救?姓叶的自己私自观星,死了正好。这样的人今日不死,以后也是要争一时意气而死的。”
“可是看见他画作的那几个呢?他们可没有私自观星,更无意气违规。”
“他们看到了画,便是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每年死在天魔手下的凡人还少么?我们连凡人都救不过来,为何还要去救什么修仙者?”
“事涉天魔,画轴山已疑心内部有人作鬼,如今四处搜查询问,恐怕疑到我身上来,若是我想法子救了他们,再立下功劳,岂非更能获得画轴山上层的信任?”
这是苏折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可却没有让行幽信服。
“你此刻按兵不动才是自保,要是跳出来作点什么,才是更惹人怀疑。你如今可是一个新生,就算真有什么法子,紫晏都不知,你又如何知道?”
这话本是冷漠异常,却燃起了苏折眼中的亮光。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知道别的法子?”
行幽淡淡道:“紫晏这个星仙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苏折异常执着道:“你必然知道的,你的年岁比白源还长许多,在有星仙之前你就已经在这世上了……你一定有别的法子的,对不对!?”
行幽沉默片刻,道:“区区几个修仙者而已,对你很重要?”
苏折道:“他们或许不重要,可救下他们能让紫晏感激我,还能以此取信于徐云麒……这是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