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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眼高于顶,不受任何人的招徕,自然也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学习。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受了这三人大大的恩惠,再怎么清高也矮了人一头,可又偏偏拉不下脸来亲近,就只能这样左顾右盼、装作四处看风景了。

苏折便冲他招了招手,笑道:“躲在那边做什么?都是同门,过来一起用膳吧。”

有这话,叶清敏才算放下些许犹豫。

他过来用膳,依旧保持了一定距离,但言辞间还是客气了不少,甚至还提到了一则重要的消息。

“我听说晋升二阶的掌卷人,你们就会被赐予更高级的‘灵符画卷’,而且还能凭‘卷’召唤出神将、仙兽,甚至呼风唤雨、引导天气变动。”

苏折苦笑道:“哪有这么快?我们这些人虽说能够晋阶,但灵力低微,就算能成功召唤出这些神将仙兽,也只能维持极短的一瞬间,用处不大,也就看着威风罢了。”

叶清敏沉默片刻,提醒道:“我还听说,二阶的弟子,就要去外面巡逻驻守了、猎杀作乱的小妖、协助三阶的弟子封印低阶的天魔了。”

冯灵犀一愣,道:“怎么会这么快?”

苏折奇异道:“你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

叶清敏脸色一沉,道:“根本不需要打听,早在入山之前我就查过,天魔在各州作乱频繁,近年来又有大妖滋扰百姓,画轴山派遣外州的驻守弟子就死了好些,所以他们在加紧拔擢新晋的弟子,让二阶的弟子去辅助三阶的弟子。”

画轴山这么家大业大的,竟然也会有人才短缺的时候?

苏折眉头微微一皱:“天魔作乱倒是常态了,可是这近年来滋扰百姓的大妖……是什么族群,何方的妖类?”

冯灵犀也奇怪道:“大妖不是都有‘盗天宗’的魔尊盯着么?”

叶清敏忽的横了冯灵犀一眼,再看向苏折,道:“‘盗天宗’领域内的大妖自然有魔尊镇压,不敢造次,可‘盗天宗’的领域也只是占了四州,那领域之外的妖物若是作了乱,魔尊可伸不出手来对付他们,可都得咱们仙门来对付。”

苏折点点头,叶清敏又道:“而且,我听说那位魔尊最近似乎力有不逮,他麾下有一位妖官似乎生了异心,跑到领域之外去生事了。”

苏折眉头一皱。

这不会是在说他吧?

冯灵犀也有此困惑的时候,叶清敏又沉声道:“有位打更的更夫在曲明镇上看到一个人,他大半夜走在道上,忽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扔了,脑袋滚了下去,无头的躯干却转身就跑,当场吓坏了更夫……那之后,没有躯壳的脑袋在镇中飞飞荡荡,去撞普通人家的窗,去敲店家的门,无头的躯干又四处行走,如僵尸一般徘徊于城镇之中,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吓坏了好些个无辜路人。”

苏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你说的莫非是……?”

叶清敏沉声道:“没错,有人认出,那就是与‘盗火妖官’齐名的四大妖官之一,‘占水妖官’孟光摇。”

苏折彻底愣了。

孟光摇没事儿又把自己脑袋揪下来搞什么啊!?

叶清敏的消息来得快,可掌卷人的晋升典仪似乎来得更快。

上次受封还是两个月前的事儿,那时苏折等三人还是区区一阶的承笔郎,获了执笔便喜不自胜,围观的也只有一阶弟子和新入门的画生,数目不过一百,这次却请了二阶三阶的弟子来,近两百人浩浩荡荡聚在“凝辉殿”,看着林宿、冯灵犀、梅洛洛等三人的受封典仪。

这架势,不可谓不隆重,不可谓不盛大。

几百双眼睛看着自己,鸦雀无声的肃静和穆然笼罩着空气,一迈进这殿堂,就惊得冯灵犀一颤一紧,他低头压气,步伐有点僵硬,唯恐失了礼数,丢了颜面,还时不时地看向苏折,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镇定从容来增强自己的信心。

可就连苏折自己,也是惊而懵的。

因为在场除了修士画仙们就座列席,“凝辉殿”内的巨大梁柱之间,还悬浮着一幅幅珍石灵料所绘的古画,乍眼一看,好像是什么“仙宫仕女图”、“不老童骑驴图”、”“三老踏雪图”、“银蛟吐火图”。

这都是一些以神仙传奇为主题的画作。

可个个栩栩如生、画色纷艳,看一眼就能看出无穷的细节,再看一眼,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吸进画里去了,若是再瞧第三眼,那就好像不是你在瞧画,而是画里的人在瞧你似的。

苏折立刻凝神静气,意识到这些画作必定是出自于四阶甚至五阶画仙之手,否则不会有这样的神通。

他注意到冯灵犀已经看画看得有些分神,赶紧戳戳他的肩,又瞧着梅洛洛直勾勾地盯着那蛟龙图,手指有些微动,似乎很想把蛟龙从图里扣出来,他赶紧咳嗽几声提醒人。

三人在座位上端正了坐姿,正要收心凝神,那位于正座的徐云麒却是笑了一笑,大袖一挥,似用指尖在虚空中点挪了几下,那几幅悬浮在半空的古画就像被激活了似的。

一位位彩带飘飘的仙女从画中走出,手捧仙桃琼浆,含笑面向一众不食人间烟火的画生。

几个不老的仙童从画中飞落到地上,骑着驴儿,嘴里却哼起了牧牛放马的清冽歌谣。

三位仙风道骨的白衣长者携手同下,对着众人口称赞颂之词,又赐下福袋与宝囊。

更有一只银光闪闪的蛟龙从画中滑出,一路从小变大,在雕梁画柱上飞来蹿去,每摩一次柱子,它的鳞片上就掉下了灵光闪烁、仙气氤氲的海珠,滴滴答答、如碎玉落琼般掉落在地上。

这梦幻童话般的场景一出现,现场那种肃穆严厉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冯灵犀瞧见仙女,眼睛都看得直愣愣了,离仙女们比较近的几个画生更是臊得话都说不出。一群缺画材的弟子赶忙着去向仙童和长者们讨要福袋,倒是梅洛洛不紧不慢地弯下腰,一心去捡蛟龙身上掉下来的海珠,笑呵呵地把珠子往头上戴。

只有苏折又懵又疑地看向徐云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搞气氛是不是也搞得太混乱了些?

眼看着现场闹闹哄哄、活泼热烈起来,徐云麒却是笑了一笑。

“近来风波不断,人心惶惶,连个晋升典仪都这般肃静,我实在看得难受,便让这几幅宝画活过来,叫画中仙灵出来闹一闹,也让弟子们开开眼界,高兴高兴。”

他似难得见此兴盛热切之景,是真心享受着学生们的热情与兴奋,可身边坐着的李墨花却面色不渝、如坠冷谷。

“你每召唤一次画中仙灵,就会减损一部分画材中蕴含的灵气,颜色也要被消耗,你这一次性召活了四幅画,如此奢靡,只为了哄这群弟子高兴?未免太糟蹋画了!”

徐云麒只耐人寻味地笑了一笑:“画作固然重要,可再怎么也比不过这画轴山的人心重要。画没了可以再画,人心散了还能再聚么?”

李墨花只是冷眼反讥:“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仙女图、童子图、圣老图,都是我花了好几年画的!你倒是不心疼啊!”

“人物图自然是师兄画的,可蛟龙图也是我花了数年、用了数百龙鳞海珠而成的,师兄若是难受,之后我再赔给你几幅神兽仙禽的图就是了,比如小弟最近画的几幅金乌图,是镶了苏折身上掉下来的羽毛的……”

“金乌金乌,你眼里就惦记着盗天宗的那只鸟!谁要你那鸟图!?”

一听这话,苏折的脑袋顿时沉得好像一千个石头叠起来那么大,其余闹闹哄哄的弟子也跟着静了一静,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只言片语似的。

徐云麒,明明平时看着是个挺稳重温和的人,该靠谱的时候也是挺靠谱,为什么一提到喜欢的神兽仙禽,他就像是一下子减了一千岁的年龄,和个五岁学画的童子一般……

苏折越发头疼,却必须装着虚假谦和的笑,而前方的二位居士仍是一个针尖一个麦芒地瞪着彼此,好像下一刻就要当着几百弟子的面吵起来。

王明朗只能异常严肃地咳了一咳,提醒道:“二位师弟,闹也闹够了,该开典仪了。”

李墨花收回冷眼,徐云麒抬手向前,却对着苏折招了一招。

好像这受封典仪的三个人,他真正想晋升的就只有林宿一人。

至于冯灵犀和梅洛洛,只是为了分去一些林宿身上的非议而捎带的。

因为如果只晋升林宿,议论揣测之声能从画轴山的大殿传到山脚下去,可如果同时晋升三人,再赛些好处给参与受封典仪的众弟子,那非议就小了许多,再有什么议论反驳,也只朝着蹭功劳的冯梅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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