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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他果然不问自取,盗书而出,来到了这危机重重的曲明镇。”

“我顺着追踪咒法一路而来,遍寻他不着,却察觉到空气与云层之中,都有金乌火焰燃烧气息,想必他是与苏折一场大战后,落败了。”

“而我追踪到了客栈,最终在你的身上,发觉了咒法的痕迹……”

一段段话,如枪杆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猛敲,听着话的苏折越发心惊急震,如落雷下雹后的麦田,而说着话的徐云麒却越发言透苦涩,语带苍凉,好像被什么极信任、极期待的人,给狠狠地辜负了。

“林宿……苏折……你当真骗得我好苦!”

话都说到了这儿,苏折只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我千算万算,以为已经无所不能瞒,没想到竟是败到了你对李墨花的疑心上。”

说完,他似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第一次抬起头,以冷酷而精绝的目光看向对方。

“不过,你以为这样的笼子就能困得住我?”

徐云麒目光一紧,笑道:“若是困不住,苏妖官还会乖乖在这儿听我说话么?”

苏折借来一副冷静的面具戴在脸上,从眉宇到下巴都透着从容,故作闲适地磨了磨手指上的戒指,默念咒法,却发现戒指上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召唤不来自己的妖身!

被困在人类的身躯上了!

这个笼子一样的空间,似乎封禁了所有的灵力流转,把他如同金丝雀一样困在了里头。而纵使妖身达到了五阶的修为,若是拿不回它,又与白白升阶有何区别?

苏折眉目一紧,只冷声道:“你这‘金笼子’,是符元道墨玉墟的法宝吧?”

只有符仙的法宝可以扭曲这世上的咒法规则,就如同“因果之书”一样。

徐云麒自自在在地笑了一笑,宛如成竹在胸,苏折却是话语一转:“倘若这是符仙的法宝,你是不可能运用自如的……当你启动它的一瞬间,就意味着你已失去了大量灵力,现在的你,又比一个凡人强上多少?”

“而且,你原可以把我引入山门之后再擒拿住我,那时你会更有把握,更有外援。如今你却选择孤身一人,困我在此,也困住了你自己。徐云麒,你想做什么?”

徐云麒目光一跳,犹如针扎火炙一般,眼中燃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亮青色的道袍在在金光的掩映下,如同镶了一层纯金的线环。

“我倒是想问问,苏妖官到底想做什么?”

苏折一言不发,徐云麒便不疾不徐上前几步,几乎要贴到苏折的身边。

“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竟真敢附身在一个凡人身上,孤身入我仙门,独自修习画仙之术……”

“那魔尊竟舍得放你过来,而你竟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苏折直直对上徐云麒的目光,揣手在前,看轻天下似的嗤笑一声:“敢问徐居士,我兴的是什么风,作的是什么浪?”

徐云麒眯了秀气眉眼,仿佛要发出一阵正义无比的批判。

可一开口,却是震声道:“你兴的是善风,作的是恶浪!”

苏折一愣,道:“哦?”

怎么他在对方口中还能是一善一恶?这是什么奇怪评价?

徐云麒叹道:“一则,考场之上,我得多谢你在那些失控的画轴里救了冯灵犀、叶清敏,哪怕救下他们对你其实没任何好处,还有暴露身份的危机,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二则,入门之后,你冒着极大的风险从李墨花手下救下了紫晏仙君,他是我的恩人,你救他既算是帮我,也避免了星月道与画轴山交恶。”

“三则,下山之后,你本可以把季霄云秦容意全部牺牲……这对你也没有任何损失,可你还是尽心尽职地扮演好了师弟的角色,你再一次救了他们。”

“就这三件事,我确实可以下个定论,你的兴风作浪里,兴的先是善风。”

说完这三件,他居然恭恭敬敬地,给苏折这个头号大敌,鞠了一躬。

苏折一脸震惊地看他鞠了躬又起,想扶又不能扶,想趁机打上一拳又不能够,于是格外困惑和不自在道:“你这是做什么?”

徐云麒淡淡道:“我在感谢你。”

苏折笑道:“你感谢我,所以困住了我?”

徐云麒却道:“我若是不感谢你的善举,把你引回画轴山再擒了你,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儿与我说话么?”

苏折一下子没了话。

因为对方这话倒是实打实地真。

若是徐云麒在山上设下陷阱擒拿,那么动手的就不光有他,还有另外几大居士在,他们可不至于如此温言软语,和平谈话,若有个心狠手辣地看上了金乌身上的灵材宝料,只怕是抽筋拔骨、去皮落毛,都是难免的酷刑与折磨。

徐云麒到底还是心软,留手了。

他的话也解了苏折的一重疑惑。

但是这重没了,还有另外一重。

“你说我刮的是善风,作的却是恶浪,我竟不知做了什么能得如此评价?”

徐云麒道:“你潜入画轴山,必是奉了魔尊敕令,若非为了盗取宝物,就是为了我们七个居士,对吧?”

苏折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徐云麒目光一冷:“你作为林宿时,固然是在行善,可也借此机会收买了人心,若非我对你如此信任,怎会轻易放你下山?”

“若非我放了你下山,又怎会给了你今日这个机会!”

“你给了我什么机会?”

“你还敢问我?”徐云麒失望而愤怒地瞪着他,“我的四师兄呢?”

这句刀子一般的话终于亮于人前,而苏折却是越发淡定道:“李墨花居心不良,我以为你应当知道。”

徐云麒微怒道:“再怎么居心不良,他现在仍是我的四师兄!”

苏折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与诡画派之间的联系?”

徐云麒目光一惊,几乎失却风度地猛一伸手,直接攥住了苏折的手腕,像是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惊人的答案。

可半晌后,他似乎注意到自己被苏折带跑了思路,立刻冷下心头的热火,极力镇定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现在仍是画轴山的七居士之一,若要论功论罪,也当押回去交给掌教处置,岂容你对他打打杀杀,还夺走了我派的法宝?”

苏折嗤笑一声,随意地甩开了他的手,无所畏惧地扯着谎话:“因果之书确实还在我身上,可这人我已经交给了魔尊,老徐,你来晚一步了。”

“隐戒”的一大功能就是不可被察觉,虽然追踪咒法泄露了因果之书的痕迹,可徐云麒还是看不见这戒指。

除非动用“真身镜”那样的法宝,否则就算苏折把戒指抛到他脑袋上,他也照样找不到。

因果之书也好,那封印着李墨花的画轴也罢,甚至是金乌的妖躯与内含的天魔,全都在这“隐戒”内部的一方天地里。

徐云麒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折,似乎想扫描到他的骨子里。

“苏折,你若说出他的下落,我可以单独关押你,不会把你交给掌教。”

苏折却把话锋一转:“就算我不说出他的下落,你不也要单独关押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折挠了挠头道:“虽然你在我面前有诸多试探,许多猜疑,可那份对于金乌的执念,我在你的画室里……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伸回挠头的手,微微一笑,状若无畏道:“所以,你当真舍得把我交给那几位粗暴蛮横的居士师兄?”

一提起画室里的种种,徐云麒那温和恭良的面目,竟也难得地陷入了一层微怒的薄红,好像戴久了的面具被什么人硬生生地撕扯下,撕了个粉碎不说,还露出了里头最不堪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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