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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说话间,那季霄云只感慨道:“我们几个弟子,平日里对着魔门喊打喊杀多时,对着个个妖官都是咬牙切齿地研究破绽命门,可却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我们与其中一个妖官被共困了几日,又被另外一个妖官给救了。”

秦容意也叹了口气:“我看到魔尊出现时,便觉得自己这回是死定了……可后来不知怎的晕了过去,醒来也没受什么伤,那魔尊在外凶名累累,手段残暴,可不知怎的,竟会绕过我们几个的性命。”

冯灵犀笑道:“我早说过啦,世人也好仙门也罢,都对魔门对妖官的成见太深了些,其实如果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宿的一个眼神警告,给打断了对话。

但无论是季霄云和秦容意,都已心知肚明地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也多亏了诡梦天魔的侵入,这二人只记得那些大体情节,却不记得行幽说过的那些个要紧话了。要不然还真不好收场。

而季霄云听冯灵犀说完这几日的诡异经历,也是感叹万千,对着林宿郑重鞠了一躬,道:“多谢小师弟一力坚持,若非是你说服众人,只怕他们的记忆受到天魔篡改后,再不能记起我这个师兄,也不能去外求援了。”

这话一说,秦容意也跟着林宿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地把他扶起,而冯灵犀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或许是因为林宿记得一切,连叶清敏也晓得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反倒是他慢了一步,才领悟过来。

季霄云往外走了几步,待沾惹到了几分阳光,他忽的微微一皱眉,回头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们醒了也有一会儿,感觉这客栈之外的天气,似有些不同寻常,远处似有焦雷阵阵,近处又如有巨大黑云升起……师弟在外,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这是听到了他与李墨花大战一场的声响么?

冯灵犀莫名所以,而林宿微微一沉面,道:“我们其实也刚刚才被苏折放出,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但他们大战一场之后必定会在空中留下足够的灵压和气息,这话或许瞒得过这几个低中阶弟子,却是瞒不过那几个五阶的居士了。

季霄云想了想,又担心道:“既然我们已经脱困……是在此等着师弟师妹们回来,还是主动去找叶师弟他们?”

说巧不巧,一等他说完,那平静许久的外界终于传来了声响。季霄云沉如乌云的面色随之一亮,秦容意的笑容一起,而冯灵犀发出一声喜悦的惊呼,而林宿也抬头看去,发现天空之上有一道如飞毯似的巨大卷轴凭空飘下,上面不多不少,正好载了几个仙风道骨的画仙居士。

正是叶清敏、梅洛洛、陈无香。

还有堂堂的“应麟居士”徐云麒!

没想到这一求援,居然能直接把一位居士给带下山来!

徐云麒带着众人缓慢降落在客栈大堂门口,与季霄云等人作了交接,梅洛洛开心地冲上前查看了冯灵犀的状况,而叶清敏则第一个看向林宿,他疾步上前,虽是面无表情地查看,但也着实是结结实实把林宿扫了一遍,确认林宿确实没事,才退下去

面对徐云麒的询问,冯灵犀是兴奋无比地叙述了经过,把他经历过的和没经历过的事儿都添油加醋似的说了一遍。这样细致的叙说,倒让徐云麒一时眉梢含笑,似桃花与月夜缝合于一对浓黑眉宇,一时又面色微重,仿佛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隐忧与顾虑。但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重点夸了林宿的从容聪慧,赞了冯灵犀的勇武坚毅。

“既然那幅画已消失,想必是被苏折和魔尊带走了,此地是非颇多,你们不该久留,还是乘着我带来的飞天画轴,先飞回山门去吧。”

冯灵犀点点头,正要拉着林宿离开,忽听得徐云麒说了一声。

“你先走,我有话要与林宿单独说。”

冯灵犀虽不知为何,但还是乖乖听从,放开了林宿的手,心想这对师徒想必是有贴心话,搞不好徐居士还要赏赐林宿一些贴身护卫的法宝,才好放这徒弟归山。

而苏折虽也不明就里,但还是在众人走后,跟上了徐云麒。

而徐云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和我一起走走吧。”

看上去他是察觉到了李墨花的消失,所以心情不算太好。

苏折便乖巧如兔地低头应和,跟着徐云麒走出了客栈,二人一路漫游,宛如闲庭信步,又似随意而行,只是所过之处竟是无人的街头,景色萧条,人声萎靡,门户紧闭,似乎是因为之前有孟光摇的人头到处乱晃,后来又有客栈出妖,接着天上大战,所有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闭在家,而不是出来闲逛。

这是好事儿。

神仙打架,最惨便是凡人遭殃。

也不知道孟光摇如今恢复得如何了,也不晓得行幽回到了墨极宫里,有没有和之前一样细细品味着那场梦里的点点滴滴。

“你在想什么?”

苏折一恍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跟随徐云麒走出了客栈的那条街,来到一处八角青琉璃瓦赤圆长柱的凉亭,周围栽种了一圈的奇花锦草,又有一圈莲花池子倒映着雅致景色,倒是个歇息的好去处。

这景色虽好,可隐隐约约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苏折也注意到徐云麒在观察自己,便小心答复道:“徒弟也没想什么,只是近日连遭变故,心里有些不安定。”

徐云麒叹了口气:“你不安心也是对的,就连我心中,也无一时安稳自在的,我这几日遭遇的变故,怕是比过去几十年的还要多。”

他说话之间,人已坐在了一方朱红色的凉亭长椅上,手搁在雕花刻草的栏上,指间拨动着上面的点点兽纹鸟图,可身段里积蓄着似乎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惫,道袍上的团案丝缕本是灵力所铸,该如动风流云一般飘逸,可此刻却静止僵涩如木片贴图。

这让苏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到底是谁惹得老师不安稳了?”

徐云麒笑了一笑,忽的转过半张脸,光与暗在他脸上如四散拼贴的残画碎片,忧虑与苦涩,困惑与失望,比往常给人的感觉更鲜明浓热,简直要从他的五官里溢出来。

“我的四师兄,也就是李居士,他怕是被苏折给擒了。”

苏折佯装大惊,借了一副大惑不解的面具戴在脸上,道:“怎会如此?”

他的演技堪称是完美无缺。而徐云麒似乎也深受感染似的,边叹边站,拳在袖下无声无息攥紧,陷在自己的汹涌情绪里一动不动。

“实不相瞒,为师在走的这一路上也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我和他,你和我,又怎么就到了这么一步?”

这话越说越是奇怪,越到后面,越是流攥出一丝带恨的咬牙切齿,使苏折眉心一紧,还未反应过来。

忽然,凉亭之内灵力忽溢,金光大作!

无数条宛如实质的金线从苏折的脚底溢出,再一路从柱子上延展翻飞,如同金龙越海一般聚到了八角亭的顶部尖塔处,猛地合笼。

而远处的晴空灿烂,忽然变成了盖子的一角,好像也要关闭起来。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只摊开的笼子被一无形的手掌猛地合拢,彻底关住了笼中的鸟!

苏折猛地醒悟过来——这是封闭灵力的隐形法阵!

可这法阵不可能是事先布置下的!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是徐云麒在这里埋设了法宝!

苏折猛地抬头看向对方,故作无辜道:“老师这是做什么?”

而徐云麒也终于抛下欲言又止的隐秘忧虑,换上了前所未有的决绝神色,冷眼冷声,如从冰里凿出来了一把雪亮刀子,如今亮在人前了。

“到了这一刻,你还不承认自己是谁么,苏折!”

一声致命的质问就此撂下,一片无声的死寂蔓延开来。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的功夫,苏折便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至今为止最大的危机。

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一只铁铸的钩子给一点点钩拉着,以至于他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由缓渐急,由疏渐密,犹如一群脱了桎梏的野马,不停地在他胸腔横冲直撞,活脱脱地要从血肉里挤碾出来。

然而徐云麒还在看他。

没有时间给他犹豫。

苏折回过神来,抬起头,依旧保持了绝对的茫然与疑惑。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实上他确实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露馅的。

而徐云麒像是哽了一口气,目光中的精绝冷酷如透过皮肤的兵刃,可以一刀刀扎进骨髓脉管里。

“我知道你不会认,我之前也没有怀疑你到这个程度。只是在妖星一案后,四师兄的行迹越发可疑,我怀疑上了他,着意留心他的动向。”

“我注意到他经常用各种借口,出入藏书阁一带,似乎有意接近‘因果之书’,便在上面提前下了隐秘的追踪的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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