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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婷整理完最后的文件，办公室已经空了。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外面一片黢黑。寂静的楼道回荡着闷闷的脚步声，绵延到黑暗之处，仿佛有其他人踩着她的节奏蛰伏在暗处，伺机窥探。

突然手机嗡嗡了几声，陈婷惊了一下，险些将手机扔了出去。

陈婷本就是一个人住，胆子又小，知道了这个新闻后整日里担惊受怕。无奈公司近来事务繁忙，她又是刚进公司的新人，要做的事越来越多，不得已拖到了晚上十点多。纵然胆怯，但又不可能在公司待一晚上。陈婷拢了下乌黑柔软的头发，咬了咬牙。

公司位于闹市边缘，她住的老旧小区离公司不远，大约走二十分钟便到了。越往回走人越是少，也越是安静。十字路口的灯光下没烧尽的圆形方孔纸钱散落，遇风而起，白茫茫的片片打着旋飞起，又隐入黑暗之中。快到中元节了，在十字路口烧纸钱的人越来越多，这里设施老旧，管理松散，没人管落了一地的纸灰，任凭被风吹的四处飞扬。

陈婷不禁揪紧了包带，加快步伐。十字路口右拐，穿过小巷子就是小区，巷子还算宽敞，两个人走绰绰有余，三个人走就有点拥挤。巷子只有中间有一个路灯，时不时闪几下，十分适合酒鬼深夜蹦迪。

陈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抬头一看，尖叫一声。靠近巷口的一个路灯下蹲着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披着黑色的长发，抱着一个脏脏的洋娃娃看着她。

陈婷低头看了看女孩脚边：有影子，那就不是鬼。

陈婷长舒一口气，慢慢靠近小女孩，颤着声音问道:“小，小妹妹，你，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

小女孩怯怯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哽咽道:“我找不到家了。”

“那你爸爸妈妈呢？走散了吗？”

“爸爸不要我了，妈妈……妈妈生病了。”

“陈婷姐姐，”小女孩抬头，一双眸子深邃湿润，她咬着嘴唇道，“你可以帮帮我吗？”

陈婷对上她的眸子，鬼迷心窍般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

小女孩歪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微微眯着，闪着精光，笑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洋娃娃说:“谢谢姐姐，你真好。我拿娃娃和你交换。”

这么一个又可爱又可怜的女孩，极易引起人的同情心，陈婷又是个心软的，一瞬间为这孩子的懂事心疼的厉害，抱过那脏兮兮的娃娃，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头发，说:“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小区门口有个警局，陈婷打算找到值班的人联系一下孩子的父母，毕竟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实在不安全。

陈婷胆子固然小，但看眼巴巴望着她的小姑娘，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拉着小女孩，故作坦然地走入巷子。

宁城机场。

楚砚南一身黑色风衣，左手转着黑色的行李箱，右手解锁手机，随意地划拉着。在左上角的时间从21：59跳到22：00的瞬间，一辆红色的大G踩点呼啸到他面前。

车窗落下，露出宋辰云笑得骚包无比的脸，张扬的嗓音伴随着车里的DJ舞曲倾泻而出：“毕业快乐啊楚少爷！”

楚砚南的目光从颜色显眼的车身落到宋少同款显眼的发色，沉默一瞬，慢慢道：“你为了新车放弃本体发色了？”

“不追崇青葱绿了？”

宋辰云：“……”

恰逢此时车载音乐切到一首舒缓的歌曲：“这日子不再绿，又斑驳了几句……”

宋辰云：“…………”

楚砚南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

宋辰云面无表情的掐了还在“这感觉已经不对，我努力在挽回……”的音响，冷冷道：“我能看到你在笑，少爷。”

终于在宋少恼羞成怒一脚油门开着七位数的车让他血溅机场次日同登社会头条之前，楚砚南停止了对他的好友兼表弟的常态化问好，屈尊降贵上了车。

宁城是一座没有夜生活的城市，晚上十点，别的城市还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宁城却已是安然寂寥。

楚砚南偏头看着窗外，看如默片般放映的已有三年未见的城市里的熟悉的大小街巷残影。

大G疾行过路口，卷起散落在路上白色的圆形方孔的纸钱，夜风裹挟着在路灯下打着旋又纷纷扬扬飘落，像一场盛夏里诡异的雪。

宋辰云耸了耸鼻尖，皱眉升上车窗，隔绝纸钱焚烧的刺鼻气味和飞扬的灰烬，道：“是不是马上中元节的原因，这里给我一种不干净的感觉。”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怨气混杂在活人鲜活气息的感觉，不是经验老道的玄灵师很容易忽略。一般这种情况说明有邪物混杂在人群中，但一方面临近中元节鬼门将开鬼气泄露，另一方面这里靠近郊外人烟稀少，有邪物怨气不会这么难以察觉，所以难以下定论。

车经过一个老旧小区时楚砚南似乎感知到什么，抬起一双深邃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向某个方向：“那个小区还在？”

宋辰云瞥了眼，点头道：“反正从我来宁城上学那天它就在了，听说这里房价低，住的大多是退休老人，有些刚上班的人也会来这里租房——”宋辰云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与楚砚南对视一眼。

楚砚南颔首：“下车吧。”

“干活了。”

暗下去的手机屏隐约可见一张被打了马赛克的无发女尸。

空荡荡的巷子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嗒嗒、嗒嗒”，伴随着陈婷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像这暗夜里的交响曲，在为鬼魅的出现而奏响。

漆黑寂静的夜总能给人以无限的想象，陈婷受不住这可怕的寂静，想跟小女孩聊聊天缓解一下凝固的氛围，却突然听到夜里回荡着独属于少女的稚嫩空灵的嗓音：

“洋娃娃，红衣裳，头发长长，笑哈哈……”

“好妈妈，白光晃，泪眼汪汪，不说话……”

陈婷被唱出一身鸡皮疙瘩，本是婉转的曲调，却配上了诡谲的歌词，着实不像一个**岁的小女孩该会的。

陈婷颤着声音问道：“小妹妹，这歌是谁教你的啊？”

小女孩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幽幽道：“是妈妈，难受时，就会给我唱歌。”

陈婷心头一沉，哪个正常的妈妈会给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唱这么恐怖的歌？

“你妈妈，”陈婷犹豫片刻，问道，“……病的很严重吗？”她本来想问小女孩的妈妈对她好不好，毕竟有哪个家长会让孩子大半夜在外面乱跑，再思及那句“爸爸不要我了”，估计是家庭方面有一些问题。互联网使得信息链扩展，但与此同时，社会的透明度也增加，类似家暴、重男轻女的案例总会在网上掀起舆论风暴。陈婷毕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紧跟时代，对于这些事也都有所了解。她本身是家里的独女，家庭和睦，因此对那些家庭不好的孩子格外心疼。

“妈妈一直在睡，一直在睡……”小女孩喃喃道，“我好害怕，陈婷姐姐，妈妈好久没给我唱歌了，她也不理我，不给我梳头发，妈妈说过，笑笑的头发最好看了……”

陈婷的心刺痛，听小女孩这么说，她妈妈可能已经是植物人，或者……不在了。她蹲下身，将女孩抱进怀里，柔声道：“不怕啊不怕，姐姐在呢。你刚说你叫笑笑是吧。”

她站起身，理了理笑笑被风吹乱的头发，道：“真好听，你要像你的名字一样，多笑笑。”

巷子已经快走到头了，巷口的路灯照了进来，将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拉长，绵延到黑暗处。

“姐姐的头发也很好看呢，和笑笑的一样好看，笑笑很喜欢。”笑笑的脸在朦胧的灯光下似乎褪去了稚气，那一股从进入巷子就环绕在心头的怪异感愈发浓了。

“陈婷姐姐，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陈婷终于知道那怪异感从何而来。

“笑，笑笑，”陈婷脸上血色褪去，不自主向后退，脏兮兮的洋娃娃掉在地上，她哆嗦着道：“我，我有跟你说我的名字吗？”

笑笑微微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像是漩涡，褪去了孩童的纯真，不带一丝感情，像是看死物一般看着她。这一眼抽光了陈婷浑身的力气，她瘫倒在墙边，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婷，”笑笑身后的影子慢慢拉长，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展身姿，四肢拉长，直至长到一个成年女子般大小，声音也从稚嫩变得沙哑尖锐，“我会一直记住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