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中人乃梦中人4(2 / 2)
蔡上若有所思。
“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遇到潮气热气,涂料难道不会褪色吗?”
“全郡无人不知,骠骑府是极宝贝这张画的,不过你姑且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朱朱专注比划道:“祠内有只琉璃盖,画就挂在赵氏牌位正上方,被琉璃所罩,且赵府每年都会斥巨资修复保养,因此它被保留的很好。”
“噢......那这么说来,赵家先祖的绘画水平大抵是不错,不然如何描得出那姑娘的相貌?”
小丫鬟长叹一口气:“一百多年前的赵家先祖,便是以画师起家赚得了第一桶金,既是救命恩人,先祖必然万分卖力地着笔这一幅,所以画中的女子面貌特别精致清晰。后来赵府虽改为从武,管理临神,但实际上他们家人都会画画。”
这下蔡上又来了兴趣,不禁笑道:“那位容疾公子的画功如何?”
朱朱道:“我只是个小丫鬟,自然没见过二公子画画,不过赵家大小姐画功了得,书法更是妙,我们临神郡门的篆体就是容善小姐亲题的呢!”
通过这番详尽解释,蔡上姑且算解开了关于画像一事的疑惑。
但仔细想来,刚才家丁所言的确有够奇怪,既然画纸被罩在琉璃瓦里,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烧着?倘若真是供奉的香火烛案引燃了画像,那么这画绝无可能仅不痛不痒损害一角,一定是全被燎了个干净才对。
然而,不光是他有这样的疑惑,骠骑府的那位二公子同样也有——
赵容疾今日晨起时天还没亮,洗漱更衣后便例行前往祠堂跪拜,彼时画像与众牌位并无任何异常,他也如同往日一般确认好烛台与香火安然后方才离开,自认绝无差池错漏,必不可能出现任何岔子。
况且祠堂非常人所能进,院外有他亲信心腹把守,侍女与家丁除每月定时打扫之外,更不会轻易靠近。
换言之,既然画着了,那些纯乌木造的灵牌没可能避过一劫,现下一切安好,亦是排除了有人蓄意放火的可能。
但这长卷......的确是损了一角。
亲信忐忑来报时,他正起筷要吃午饭,听到消息立即怒上眉梢,飞奔而去检查后竟徒生不少疑惑,又问过守卫后方得知,今早祠内没有任何动静与气味,这焦痕就恍若平白出现一般怪异。
但不论多么不可思议,这幅宝贵的画像损毁,赵府上上下下还是翻了天。
赵容善先是对弟弟一阵敲打,后派人寻来匠师并张贴告示,自己则亲自将画纸小心取下准备修补,所幸火苗只损了小片空白处,人像与衣物部分皆未有失,她这才放下了心。
若赵家十几代长辈传承的宝物毁于大火,她与赵容疾则真是百死难赎也不为过。
匠人与画师花费一整个下午,总算用了全新画纸将这角落补好,但却还是难免留下痕迹。赵容善同样耗费三个时辰,亲自给画中女子重新描眉勾边,仔细地补了些色上去。
在这期间,赵容疾亦是始终守在祠堂没有离开半步,看着赵容善给画修补润色,思绪逐渐有些飘远。
对于家中祠堂挂着位不相关的女子这件事,他早已习惯,虔诚跪拜二十八年之久,对这副画不免也生出了些许感情。
于曾经年幼的他而言,这幅斑斓美丽的人像,仿佛是古朴沉稳的祠堂中唯一鲜明的存在,这女子他日夜所见,虽说已经十分熟悉,可心中疑云却并未伴随着长久习惯而磨灭不见。哪怕再让他跪拜一千一万次,他也对此画像充满好奇。
先祖画技极好,且付出了万分心血创作。在赵家的正统故事中,如今流传下来的这张画并非初稿,而是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修改而来。
因这姑娘仅在黄昏的密林中露过一面,救下先祖与妻子后便消失不见,哪怕后来夫妻二人在山里找寻过无数次,直到逝世,也再也没能与她重逢过。
但凭借记忆,先祖与妻子最终还是尽力还原了那姑娘的相貌。
莓红长裙,腰肢纤细,颈间用细绳挂了只银铃,画中的姑娘定是没有超过十八岁的年纪,单纯地歪着头微笑,右手拈着一串碧蓝花朵,左臂则弯起托着右边手肘。她鼻梁上有颗显眼的小痣,明眸善睐,五官精致风情,属实是无处不可怜。
乍一看,好似并不像是能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模样。
而关于她究竟是如何救下先祖夫妻二人的性命,长辈们却并没有多说,貌似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故事当中,所有人都并未听说过这段最要紧的真相。
于是赵容疾不由在想,或许今早的祠堂内是真切的起了场火,而仍是这画中女子,为诸位赵家先祖们挡下了一劫。
夜晚修补好卷轴后,赵容疾亲手将画托起,重新挂回了属于它的那面墙壁上,并悉心罩好了琉璃。
一日鸡飞狗跳地过去,送走冯烨及几位叔伯,目送赵容善离开休息,他自己也总算放下了提着的那口气,回房沐浴休整躺下就寝。
这场画像风波直接折腾到了深夜丑时,赵容疾和衣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不知在思虑何事,闭眼轻叹一声,眉峰久久难以舒展。
最近十几日来,他从郡外回城时路过主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仔细观察后又没察觉什么异常,如此反复,惹得他异常心烦,不仅夜间噩梦不断,白日里也易怒浮躁、疲倦不已。
偶遇冯收菽与蔡上那天,他同属下从郡外办事方归,骑马路过主街时余光瞟见一酒楼外有人卖艺,貌似十分热闹。
但他本人对杂耍赏乐并无兴趣,所以只当普通吵闹喧哗,未曾放在心上,但刚刚踏进家门没过半炷香的功夫,那种熟悉的异常感便又涌上心头,如何也挥之不去。
先前那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里,赵容疾几乎没睡过好觉,每夜惊醒,眼下乌青初显,脾气更是一日差过一日。
可自从那日傍晚路过酒楼人群之后,心头烦躁虽未减弱,却再也没做过梦。
对于这座父母为之献身、自己依赖其长大的郡城,每处砖瓦草木他都足够熟悉。一时间,赵容疾只觉得临神郡内仿佛多出了些什么东西,一些他从未见过、说不清楚,却对他具有极大吸引力的东西。
如此惊魂又奇特的一天,他静心闭上双眼入眠,画中人却出乎意料地入了梦。
赵容疾看见她站在一棵参天大树旁,尽管身旁枝桠丛生,黯淡无光,她却仍然如同立在画中一般明艳,手里紧紧拈着一枝飞燕草,双眼幽暗,发出青绿色的光芒。
那只绑着细线的银铃被她拿在手里不停摇晃,叮铃的清脆响声如同滴水入海,渐弱地消融在了他的梦境当中。
这夜,二公子做了一个久违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