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暴风雨前夕1（1 / 2）

在宇宙中航行会让人感到困倦，也会让人感到恐惧。

就像在深海中的潜艇一样，飞船在一片漆黑和永恒的宁静中航行。

林布鲁不知道别人在困惑和恐惧着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对他而言，在前往海尼塞的漫长旅途中每天都要承受折磨。林布鲁每天都要寄出大量的时间出来，绞尽脑汁的给牺牲的士兵、士官、军官的家属写阵亡通知书。

林布鲁并不愿意引用那些上面下发下来的优秀公文写作案例，用这些缺乏逻辑支撑的空话套话去为一个鲜活的生命盖棺定论是对于别人的不负责任。林布鲁也知道每个人的一生并不能用一段话或者是几段话去加以概括，只能尽量的自己回忆一下这位同僚的印象和生平，再尽可能的说上几句好话，并寄托自己的哀思。林布鲁有时候也不得不违心的在阵亡通知书上写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一方面是作为对逝者家属的安慰，每个人都想自己家人、子女、配偶的牺牲是有意义，是在干一件伟大的事；另一方面再无论怎样的话语都改变不了自己的亲人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片的现实。

更现实的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林布鲁所指挥的编队是编入了大量的零散单位的临时编制，他根本没有办法去认识每一个人，在短暂的共事经历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被当做了在一个宏大战役场景中的数字，然后就消失了。有很多人的档案资料还是因为阵亡通知书的需要才能被林布鲁调阅出来，可以说绝大多数的人林布鲁在第一次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化为流星消逝了。

林布鲁对此非常无奈，这是战争的常态，也很沮丧，意志消沉，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正确的事。

鲜活的生命，在战争中变成武器的操纵者，或干脆成为武器本身，又在一次闪光中彻底的消逝；所剩下的就是变成阵亡通知单上的一个名字，一段或几段概括性的话语，几句勉励亲属的文字；最后再归总上去，化为统计报表上的统计数字，或是干脆成为数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变成了某种上升或下降的趋势，放到ppt里面，作为例行公事的汇报，敷衍了事。

军官就像企业家，看的就是这种统计报表和列表数字，只不过企业家手头的筹码是金融成本，是资金流和人际关系；军事家手中的筹码是人，是军械，是工质和舰艇。在统计学和概率学的优化下，人被异化了，脱离了人的本身，变成了奇形怪状光怪陆离的产物。

正是因为在服役生涯中林布鲁明白了这一点，他才会如此的痛苦；林布鲁并不想看到人变成冰冷的数字，这些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生命化作的魂灵，他们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在这一刻被终结被浓缩了，变成了更加中立更加无害的意向。然后它们被加以利用，被利用来支持或反对战争；但是林布鲁害怕看见它们，也更害怕有一天对它们的存在习惯了、麻木了，变得和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一样接受了数字的理性，丧失了生命的人性。

在一次次反复的煎熬与纠结当中林布鲁都加班到很晚，想用繁琐的事物来麻痹自己可是没有成功。一到休息的当口，躺在床上大脑放空，仿佛源自深渊的潮水就会从四面八方渗出，似乎一个人飘荡在无边无垠的深海当中，除去目之所见耳之所听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寒冷。

为了摆脱这一切林布鲁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个尽头，精神上的困顿如影随形般的困扰着他。于是林布鲁也不想再在宇宙舰队待下去了，拟定好了退役申请报告，决定找个时间递交上去。

这样的机会没过多久就降临了，以编队规模进行的长距离瓦普航行持续了快半个月的时间，从星图上看已经是到达同盟的腹地了，离海尼塞只有上百光年。就在快到海尼赛的时候比克古提督终于从繁忙的军政事物中脱身了出来，他特地的抽出时间来为林布鲁等火线提拔的军官进行了一个授勋仪式，能够在他的权限内落实的军衔、勋章也都一一落实，需要报请海尼塞的国防部审核的也都及时补上了流程。

在授勋仪式结束的时候，比克古为将来的前途做出了美好的祝愿，并宣称很高兴在这段时间内与第5舰队的同僚一起共事；这也算是侧面回答了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言：在此之前就已经有风声说比克古提督将不再管理第5舰队了，他将被晋升为上将同时去留未定。

授勋仪式后比克古提督抽出时间安排了一对一的见面活动。这次临时的接见是分批分期进行的，据说比克古的时间安排得很紧，见缝插针的根据每人从事的职位不同而安排了若干分钟不等的时间。在说完那些体面话后，比克古提督例行公事式的询问林布鲁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对于新的工作是否适应等等。

林布鲁想了想最终把退役申请递交了上去，比克古也收下了，但是说要先研究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给与答复。

一天后，林布鲁收到了由舰队提督秘书转交给的结论，退役申请不批准。

很体贴的在后面附属了内容，由于近期同盟接连战败，海尼塞签发了新的动员令，要求同盟境内在最近三年内退役的军官、士官、士兵、民兵、预备役人员限期60日内前往辖地的征兵点登记报道，同时将会根据所掌握的技能、退役时间与职位大小重新安排入役。同时没有被动员入役增补进入同盟正规军的将被地方舰队、民兵组织与准军事的空间巷道管理组织接收，以补足对应组织的缺额。

也就是说，在由海尼塞新近签发的动员令之下，整个国家都被动员起来了。退役的通道也就从法律层面上被彻底堵死了。

可能海尼塞的大人物们对于不断增长的退役复员士兵犯罪率高发问题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终于有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将退役士兵重新复员就不存在退役士兵犯罪的问题了。

情况比林布鲁所想的还要严峻，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在首都海尼塞由临时评议长尤布·特留尼西特签署的临时扩军计划和临时国防特别预算案。内容主要是同盟临时过渡政府议会通过授权，以法律形式规定要在三年内额外列出GDP5%的国防特别开支，并在五年后逐步降至2%，再在十年内逐步降至正常水平。同时与之匹配的是规模浩大的动员计划和造舰计划，即到要在三年内复员、征募三千万人员补充一线部队，同时要在五年内完成海军舰艇缺额的补充并完成次世代舰艇的设计方案。

这样规模浩大的国防动员是在同盟历史从未发生过的，可以说哪怕是同盟军中最为激进的好战派分子也不会枉顾经济濒临崩溃财政状态赤字高企的现实去拍脑袋般的做出如此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