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颠曲 喜欢 模特(2 / 2)

这并非拷贝般的回音或残响,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新生的独一无二的气息。便是如此我才觉得古怪,一句相似的话何必重复那么多遍,我试探地问道,

“冬妮,冬妮,你还好吗,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沉默,黑暗之外迎来了沉默。

我的担心直线上升,不禁向井口尖声呐喊。“冬妮,冬妮,你还好吗,回应我一下好不好。”

“我没事。”

她突然给了回答,“抱歉,刚刚我有些走神了。”

“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没事。你忘了它吧。”

“忘了?怎么忘?”

“想怎么忘,就怎么忘,最好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诶?嗯,好的。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回归正题。”仿佛急于了结这段有点好笑的问答,冬妮咳了几声,说,“既然你读不进书了,不妨打开窗户出来看看,透一下气,兴许情况会好些。”

“如果我出来了,那谁来读书,谁为马车提供动力呢?”我问。

“这个尽可放心,自会有人代劳。”

人,除我和冬妮以外,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我讶异地思忖,不直觉地甩头四下张望起来,这动作因做过太多次,想必早已内化成一个习惯。

四壁仍是密密压压的书籍,长时间的动荡令他们失去了原本井然有序的墙貌,不少装帧从墙队中探出身子来,姿态千奇百怪,有175度斜出纵深书脊的,有大大方方坦露被撕毁过的破旧封皮的,有怯生生仅现书壳皱褶一角的,再细观之,能发现有咖啡或什么液体风干后的点滴斑痕。而除了标配般的一本书一片银枫,不少书籍书页里还夹着各式各样的信封、书签带、字条、贴纸,以及横亘其上的个性化的手写文字。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出浓郁的经人翻阅过的气息,然而在初见之际,它们竟都藏在完美无缺的墙里,无声无息,半分未显,着实怪哉。

怪归怪,人呢?我还是没见到冬妮口中的人,没有任何人从书墙后钻进来,也没有听到有任何人打招呼的动静。难不成,他(她)会从天上的井口掉下来吗?那样会不会砸到我呀。

“喵呜——”

我听见了熟悉的猫叫。我低头追寻猫声的影踪,只见膝盖旁的软垫突起一个肉球,吓得我全身为之一颤,两手撑着朝后拖移。这个球在软垫底下游动着,游动着,起先像迷了路,东窜一点,西窜一点,发出窸窸窣窣的探索声,后来似乎摸出了门路,一瞬停驻蓄力,旋即一口气游至了垫子的右上角。

像帘子被掀起,从垫角下露出了小猫——名字记得是叫梦奈——被折叠的尖尖的单耳。随后,玲珑的头骨、动人的颈项、优雅的身段、柔顺的长尾,配搭上那悠然而有致的小步,宛如模特般,不急不慢地,一环扣一环地,从垫子里渐次呈现出来。

梦奈以身为轴,一个柔软的转身,四足缩定。银辉将她原本的深紫毛皮沐浴成了银灰色,却丝毫不减其高雅的气质,反而衍生出一席神圣之美。她歪着头,圆圆的瞳仁定定地看着我,我非常惊讶,她那双玄冰般的瞳仁即便在此地也依旧绽放着幽蓝的光芒,不见丝毫减损,仿佛全身其他颜色都可以让步,独独这双眼睛没得商量,不容商量。猫儿又斜着低下头。抬起右爪,悬空指了指躺在我手中的这本书。

难不成,她就是给我代劳的‘人’?

我半信半疑地将书本放置在我与她之间的垫子上,顺手将书翻至枫叶那一页——我停下的部分。她顿时双眼放光,似见到一条新鲜出炉的烤鱼,舔了舔舌头,蹬足就爬上了垫子,十颗肉球搭在了白纸上,左右双面各分一半。我凝眸观察,软垫未被划破,白纸亦未被划破,至此越发确信,她的指甲被谁削掉了。

猫儿灵狡的视线在白纸上恣意游动着,马车的交响曲再度响起。不同前次,此刻周边的书籍非常安顿,叶灯绽出安详柔和的光,车轮行速恰到好处,如履平地。这般和谐的韵动下,我的肩膀不觉松弛下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得了闲,终于卸下防备,安然品尝起漂浮在车室半空的花木香气,享受着一场高级得不能再高级的按摩。身心愉悦之际,羞愧之心也渐渐涨起,同样是阅读,一只猫和我一个人,前者读起来一丛云,后者读起来一洼泥。

唉,同样是爱书的生物,怎么状态差别就如此巨大呢?

梦奈读得飞快,目光不久便移到页面的右下角,看来这一面要读完了。我反射性的要出手帮她翻页,顺带挽回一点为人的至尊心。谁知她极有灵性地,抬起左爪,挡在我伸出的手前,一双猫瞳仍定定锁在书籍上,像是在示意我不要打扰她。左爪放下后,她随即将抚页的右爪抬至嘴边,翻转,往肉球上蘸了一舌唾液,复贴回页面右下角,哗地翻开新的一页。然后,左爪扶定页面左下角,右爪脱出,贴在页面右下角,继续读下去,毫无困扰。

我张大嘴巴,声音却卡在喉咙口,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

“可以出来咯。”冬妮在催我了。

我把注意力从梦奈身上抽离,转而在书墙上流连了一圈,提问道,“我没有看见门,怎么出来。”

“闭上眼睛。”她说,“像我教你取书时一样,开门和取书,这两者是相通的。”

遵照指示,我再度闭上双眼。很神奇的,进入黑暗时,马车的跌宕声,小猫的翻页声,书籍的攒动声,像约好了一样一齐从我耳畔跑掉了,藏身到了不知何处。我的臀部不再感受到冲击,腰间没有任何力在牵引。仰头深吸一口气,果然,连那熟悉的清香也不见了。奇怪,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车子又停了下来?还是说,闭目之际我即进入了另一个独立的空间?不对,软垫还在,我垂下手,摸了摸,触感还是那触感,肉嘟嘟软绵绵的,令人心安。

“跟冬妮教我取书时一样”,我在心里默念着,再度抬起左手,向某处缓缓推去,幸好,手臂尚未完全伸直,指尖便已触到了东西。

伴随着一声吱嘎轻响,什么东西打开了的声音。

一个讨厌的老友扑面袭来,

他的名字叫: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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