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梌邑渡口(2 / 2)

纵使见惯了子昭任性妄为的鬼殳也有些许愕然,嘴巴微张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鬼殳本着“主命不可问,更不可违”的原则,喏喏地指挥牵牛四奴掉头转向南。

子昭将披风和佩刀一股脑置于牛背上的驮筐内,轻快迅捷地向南边走去,跟在后面的牛奴不得不驱动驮牛加快脚步,才能堪堪跟上主人轻快的步伐。

沿大道快行一日,子昭一行人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梌邑北望台。梌邑没有城墙,只环绕邑落挖掘了十尺阔九尺深的壕沟,邑南北各有一望台和一吊桥。在夕阳斜照之下,壕沟中的积水泛起微微波光。子昭一行人抵达时,梌邑的吊桥尚未关闭,但邑中已升起袅袅炊烟,惹得由西折向南行的这一行旅人食指大动。

进入梌邑后,子昭眼看日头已斜,四头驮牛也因一路疾行而口泛白沫,便下令众人在梌邑打尖休息,待次日天明后赴大河边的渡口渡河。梌邑虽然不是大邑,但也有羁所(官方设置的驿舍),羁所位于正对邑落北边吊桥的大道之处,最是好找不过。鬼殳推开羁所大门,子昭随后迈步进入,后跟着进来四奴四牛,不大不小的羁所庭院顿时显得热闹起来。羁正(羁所长官)在屋内望见这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贸然闯入,自然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出来迎迓。羁正眼见子昭的服饰不凡,更兼有奴仆驮牛,断定子昭不是殷都的达官,便是方国的贵人,赶忙恭敬上前,深行一礼之后问候到:“贵人一路辛苦了,请到厅堂就席,且先歇息片刻,以解路途劳乏。”

子昭一边抬头欣赏西边的火烧云,一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扭过头来,朝在前侧身引路,且笑容可掬的羁正点点头。

鬼殳则招呼四个牛奴卸下牛背上的行李,然后在羁所奴仆的指引下将驮牛牵进牛舍,添草喂水,原本安静的院落顿时忙碌了一阵。

羁正见这位少年风度不凡,更断定自己的判断无误。于是笑得更开,问道:“贵人可是从殷都来?不妨尝尝梌邑的真酿,是用今年秋天的桃李酿成的,酸甜可口,解渴去乏。”(根据商代历法,日影最短的一天是岁首,也即夏至是每年的元旦,因而每一年的第一个月在夏天,大约后世农历的六月是商历一月。子昭在梌邑时正值初夏,是商历一年的年末。故而上一个秋天,按商历算是当年秋天。)

子昭问道:“可有鬯(chàng)酒?”(鬯酒,酿造过程中加入了香草、香花或者其他香料的酒,因为制作繁琐,较为贵重,商代时常用于祭祀,一般只有显贵富裕之人才得享用)

羁正笑容不减,答道:“小地方少有贵人来,故而不曾备得鬯酒。”随后又找补一句:“鬯酒贵重,若是备下,一年无贵人来,定是要放酸了,那小人可赔偿不起。”

子昭摆了摆手,打断羁正的解释,接着说:“那就黍酒吧。黍酒温一温,菜食勿要太繁琐,有牛羊即可。我要早些吃了歇息,明早还须赶路。”一边说一边跪坐于厅堂正席之上,接着吩咐:“我的从人要上好的酒食,勿要寻常奴仆的粗食残羹。”

羁正一边满面笑容的应承,一边跑去后堂张罗酒食。之后,装满暖热黍酒的一盏瓷觥(gōng),外加可能是羁所中最精致的一只牛角杯,已经摆在子昭面前的案上。羁正熟络地用瓷觥将牛角杯斟满,尔后又去后堂忙乎了。

子昭端起牛角杯,轻呷一口热黍酒。纵使子昭此时已经口干舌燥,但仍觉得这酒酸涩冲天,而酒味寥寥,硬是忍住没有将这一小口温酒吐出。正好羁正又跑出来张罗,子昭叫住他问道:“这酒怎地这般酸涩,难以入口,可有更醇的黍酒?”

羁正面有难色:“这是鄙处最醇的黍酒了,怕是温了之后更显酸涩。想是贵人常饮醇醪佳酿,故而饮不惯野鄙小地的粗酿。”紧接着又道:“贵人不如品尝鄙处的桃李真酿,虽不醇,但绝不似黍酒这般酸涩。”

子昭无奈地点了点头,羁正见状,得令般地向后堂疾行而去。须臾之间,已端着托盘,上有盛满真酿的陶斛(hú)和一只小巧的青竹杯,手脚麻利地来到子昭案边,将真酿换上,撤下尚有余温的瓷觥和牛角杯,而后将托盘放在身后席边,伸手将陶斛中的真酿斟满青竹杯,微笑着作个请用的手势,转身端起托盘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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