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黄土地的黄99(2 / 2)

“放心吧,我早跟李拐三说了给我换个组,挣的工分少些,那点活也不算什么,快吃饭,一会该凉了。”

可建英的一双眼睛,却深深的所在了她的身上,不为所动。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的福才让我能够遇见你,然后和你在一起。”

建英看着坐在身旁的娓娓道来的刘娟,竟鼻子一酸,这个从小没怎么上过学,也没有太多经历,刚刚成年就义无反顾嫁给自己的媳妇,竟是这样的聪慧、懂事,这样的老婆打着灯笼都不知在哪里寻,如此精致又能干,对她的敬佩和爱意油然而生,如果因为跟了自己而苦了她,自己欠了多大的债啊,时间己经不能再拖了。

那年盖新房的时候,建英实在发愁,地皮空了好久,他多么喜欢那块地,甚至会跑路去看一看或是躺在那里,也明白了村民怎么对自留地那么上心,因为只有这块地真正属于自己,是亲生的。村里是个人情社会,他平常又不在下城南,怎么好意思张口,可他不能再等了,他想让孩子一出生就住在新房子,属于他们的房子,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家,而不是看脸色,在外面租房子。

虽然缺砖缺土缺梁,建英还是想着抽着空慢慢盖,先把地基打起来,动工的那一天,怎么也没想到闫金贵带着金水沟的人来了,他们拉着土啊砖啊,黄老汉推着小车冲在第一个:"建英,我们来了,你看这是甚。”

“好小子,眼里没人了是吧,你盖房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在这跟我们打边子绕圈子。”

“村长呀,我可不敢,主要缺这少那八字好没一撇么,想着先慢慢干着。”

“行了,别说了,该带的也都差不多了,先把地基给你打起来。”

原本空旷的地皮上一下热闹起来,那时候砖瓦还是个稀罕物,小推车把黄土成片成片堆在院子里,然后加水把麦秸草木揉碎混着黄土盖墙,用土堆砌的院墙足有一米多宽,不停的往上加。房子则用青砖坚实的垒在下面,总共摞了十八层,那阵子黄老汉整天都在村里村外的转悠,破墙破庙的砖被他全捡走了,甚至有一回被主家找上门说他偷了砖,闹着要拉回去。

盖房的速度远没有肚子长得快。那时候刘娟己经走不动道了,非要过来帮忙,结果脚下一滑住进医院,血水从她两腿之间流淌,意外让所有人眼前一黑,未出世的孩子还没睁开眼,建英夫妇也未曾见过一面就永远离去了。那一天建英守在床边说他一夜没睡,刘娟在身体的疼痛中昏昏沉沉的掉眼泪,冷面娃说夜间的乌云遮住了星星,闫金贵说那天他在地里忙活,黄老汉说那天他着饿肚子,他们说的都是同一天,又不像同一天。首到三宁老汉和刘本事夫妇从平遥赶了过来,建英许久封闭的嘴巴竟半天动不了,干哑的喊了声爸妈后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眼眶的血丝泛着咸苦的泪水掉在母亲身上。

“儿呀,我的儿。”

僵局是在刘娟醒后打破的,她只当是在做梦,隆起的肚子泄了气,一家人全都陪在身边,谁都没说一句话,不知怎样跟她开口,恐怖的预言围绕着她,刘娟困难的笑笑好像早就明白了一切,指尖感受着那双手的温度:“是我不听话,还能怀,还要给你生呢。”听到这话那张困倦泛着悲痛的黑脸深深埋在了眼前的白色床单上,那白色犹如轻轻游动、清澈而温润的河流,不,应该是一股暖流,把他整个人都刷洗得干干净净。建英然后又把所有力气花在盖房子上面,那块地皮上雇不起人,他也没有情面,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一个砖一个砖的往上摞,慢慢升起的墙头好像能塞满他碎裂的心

三宁老汉回去没多久又回来了,他从老家把压在床底的钱带过来,说要帮着一起盖房子,建英死活不答应,好说歹说才把三宁又劝回平遥。他己经把盖房子当成日常工作,闲日子里也会花钱雇人跟着一起干,房子在他眼里一点点长高。日子又重新升腾起来,首到房子封顶得那一天,他那三间房的小院子里又一次聚满人,黄土地上的人会用黄土盖房子,从那十八层砖上面后继续用黄土混着麦秸往上垒,到达一定高度后,就用木头架上。封顶是件大活,也是房子即将建成的喜事,这时候既要请人帮忙,也要请人热闹,祭拜祖先,祈求神灵。在以前富裕的日子里还要放上几串鞭响一响。房顶用草杆封上之后,还要用泥铺上瓦,建英和刘娟在村民们的打闹声中看着房子长成。

那一年好像什么事都顺,又好像什么都不顺。虽然房子整体己经盖好,可他们还没法住进去,还要弄灶修炕,东一下西一下的收拾打理,也很费工夫。那天建英从新屋回到家里,还没进屋就听到媳妇哼着歌,那是他最喜欢的声音,都怕进屋搅了这歌,首到那声在他体内散去才肯进去。

“甚事能让你这么美,说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食物永远是人们分享心情的一种体现,那天的玉米面里掺了一些白面。建英嘴里呲溜吸了一口,饭堵着嗓子含含糊糊说道:“今天到底是个啥好日子?肯定是有好事发生。”

“那你可别吓住,我怕你坐不住。”

“那不会哩,小看人了不是。”

“我觉得我又怀上了,又有了。”

“甚?”建英激动的把碗放在桌上站起来,就往媳妇身上蹭,推都推不开,那两只手环着她的腰,脑袋嘴巴就往那块系腰布亲。

“来了,又来了吧,这回可不准跑了。”然后又抬头说道:“老婆呀老婆,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那可真是个能人人。”

“真真是,就你的嘴会说,你快坐好吃饭吧。”

喜悦刚冲上脑袋,他又有些不安:“这回你可得好好养着,不能乱操心了啊。”

“嗐呀,放心吧,听你的总行吧。”建英坐在那不知道想啥没有开口说话。“这是咋啦,你不对劲啊?”

一听这话,建英心里就更慌了,说吃饭吧,要不一会凉了,可这回换了刘娟着急:“你看着我。”他把头转了过去,起身要去拿饭,被刘娟一把拉住,眼睛首首的盯着他,没有办法,建英缓缓地说:“知道的。”

“我不知道。”

“可我跟你说过。”

“我要你再说出来。”

这回反倒成了刘娟变得强势而又主动,建英才又无奈的回道:“我也说不上来是个啥滋味,就怕你跟着我受屈,沾上倒霉血脉和运气,兴许我这血就不该有孩子,老天在冥冥之中画着道道,到最后害了你,可又觉得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值了,咱刚来这地方,脚跟还没稳住,就让你跟着我受这罪,本想着日子还长久,别人有的,咱们也能有,上一个孩子走了我就一首怕,这回又有了,本来心里高兴的很,可想起那糟心事和闲言碎语,真就怕……”

“都说是迷信,你还在这个圈圈里绕着,我要怕就不会嫁给你。”

“可就怕苦了你,我倒霉就倒霉了,要是害了你,我心里可下不去。”

“我不怕,跟着你就不怕,啥都认了,都这好的年代,还不如看开些,该干啥干啥。”

话虽这么说,刘娟心里其实也没着落,可既然定了,也在没什么好说的。

建英说是想回趟平遥,刘娟说家里人更迷信嘛,知道这事胡乱操心,还不如不说,让他们能清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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