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弑君(一)22(1 / 2)
都察院作为大明最高监察机关,左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并称为七卿,地位崇高,但也正是因为地位崇高,按明太祖与明宣宗的敕谕要求,得作为百官之表率。
以左都御史为长官的都察院,除“职专纠劾百司”之外,还有两项重要职能,其一为天子耳目,即所谓的言官,在特定时期特定情况下甚至可以风闻奏事;其二为重案会审,即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三法司就是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夜
左都御史赵鉴,作为大明朝举足轻重之人物,此刻回到家中,左右踱步,今天不知怎么了,心绪不定,按理说他贵为左都御史,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忧愁的呢.
突然,一个仆从走来,凑在其耳边轻语喃喃道.
赵鉴瞳孔一缩,原来自己的不适根源在此.反复思考下,对着躬身的仆从说道“跟他们说,今日老夫身体不适,就不见客了.”
仆从还未转身出门,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轻笑声“老大人得的是从龙之功,改天换地之症结吧?”
“赵总宪这是看着这山望着那山,腿又使不上力呢”
只见门帘掀开,前礼部尚书毛澄首当其冲,还有寿宁侯张鹤龄,前工部尚书李充嗣步入屋内,除他们三人外,还有一人乃兵部右侍郎常维笑嘻嘻的跟在几位重臣身后.
赵鉴刚撒了谎,却不想被几人在墙角听了个真.吓的是面色苍白,魂飞魄散,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待几人各自落座,才缓缓回过神来.
好在赵鉴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轻柔着额头为自己开解道“老夫年老,昨日一宿未曾休息好,今日还赶了早朝,现在整个人脚步轻浮,全身乏力.”说着对仆从使了使眼色,仆从赶紧退出门房.
众人看着脸色赤红的赵鉴在自我辩解,相视一笑,随即毛澄弯腰在其耳边,淡淡的说道“赵大人,走风了.”
赵鉴听闻呆呆的重复着“走风了”。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亦对之前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不及。
原来三年前他举荐御史张文锦巡抚大同,时值嘉靖登基,他有拥护之功,因此皇帝对其颇为信任,纳其谏言加强大同镇北方防卫。便着户部拨银80万两,巡抚张文锦总领修筑边塞之工事,后来因为贪污逼的大同三堂军士兵变被杀。因为儿子不在身边,张文锦不仅是其属下,还是其得意门生,于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张文锦10万两的孝敬,原本以为张文锦已死,世上无人知晓这件事,可听到毛澄的话,他就知道事情可能早已经败露,只不过众人未明说,他自然不会承认.
“不知毛大人所说何意,是说老夫这屋子漏风了吗?”赵鉴闪烁着言辞,询问道
寿宁侯张鹤龄一跺脚,起身说道“我说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在玩什么猜字谜?咱们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的事上面都知道了。”
见张鹤龄开门见山,赵鉴苦笑一声说道“什么一条船上的人,老夫听不懂张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右侍郎常维为几人各沏上一杯茶,拉着张鹤龄说道“侯爷,还是小臣来说,各位大人,直说了吧,前几日在朝堂上闹腾的大同兵变案,上面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咱们应该和衷共济,一起渡过这个难关啊,这个时候还想着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了,赵大人。”
“大同案和老夫有什么关系,你们别胡乱攀扯?”赵鉴仍然故作镇定,在不知道这些人来意之前,他是不会泄露任何口风的。
“我的赵大人呦,张文锦的家人已经全部被缉拿归案了你知道的!办案人员里面有一位是本候的家生子,从他家里面搜查出一本历年的收支账本”张鹤龄急着直打转,又抢了话“他看了里面的内容,偷摸告知了本候,怕你出什么事,本候才来好心提醒,让您早做准备。”
一听这话,赵鉴全身僵硬,从头凉到脚,可恨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悔之晚矣,又能如何。“不对,老夫虽与他们几人平日并未结怨,可与他们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又哪来的好心,来帮我?”原本方寸大乱的赵鉴,仔细想这几人的身份,心中不免疑惑
表面上毛澄,李充嗣作为前一部之魁首,因为大礼仪和嘉靖发生冲突被罢免,寿宁侯张鹤龄更是先皇亲舅舅,当初去安陆州护送朱厚熜进京的功勋之臣,还有兵部右侍郎常维他们几人怎么不约而同的来到自己府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总宪,其实也不怕告诉您,我们几个都是收了张文锦的钱,下官当初任兵部员外郎时,是下官出面收外任官员的礼敬,多年来相安无事,不曾想张文锦这个畜生,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引得大同兵变,梁镇被诛,梁镇这个绣花枕头,跑就跑了躲到随便哪个乡下都行,偏偏露出马脚被抓捕归案,还特娘的什么都招供。”说这话的常维哪里还像国学进士,一副市井泼皮的模样,嘴里不断咒骂着。
“你们三更半夜上门,与老夫说这些密辛,也是不怀好意吧?”赵鉴何等人物,这等贪污受贿的秘密,在常维说来,却好似寻常之事般。忍不住询问道“不是老夫疑你们,我们虽一朝为官,可关系还没好到你们要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偷偷告密吧?老夫作为左都御史,你们就不怕老夫上奏朝廷?”
“赵总宪,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您这是何苦呢?难不成真要等纸包不住火,等东窗事发,到时候呀人头落地,咱们啊黄泉路上倒是真的可以做个伴!”李充嗣叹气道.
赵鉴沉浮大明官场近四十载,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官声不错的毛澄,李充嗣竟然也....再一想他们该管的部门,一切又那么的顺理成章,工部掌管大明的工程督造,权力是六部里面最小的,可油水却最是丰厚,而兵部与张鹤龄收受地方武官贿赂还有军饷克扣,以张鹤龄国舅的身份,谁不给几分薄面,还有今年四月被调任南京的前户部尚书陶琰,卧槽,这是多大的贪墨案,自己作为左都御史居然毫不知情。
赵鉴沉着脸,说道“你们到底意欲如何?”
张鹤龄关上门窗,叹息道“原本以为扶上一个新的小皇帝,大伙能好过一点,没想到他丝毫不顾念旧情,当初选他当皇帝,杨廷和阁老,赵总宪还有诸位尚书大人可是出过大力的,可如今呢?被贬的被贬,发配的发配,还有老子,按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舅舅,当初屁颠屁颠的到安陆护送他,换来了什么?如今只能指挥一府军卫,跟个普通千户有什么区别。特别是赵大人您,内阁首辅您老来担任那是众望所归啊,谁知道他给了那个软蛋杨一清。”
一顿牢骚下来,张鹤龄为赵鉴打抱不平,想将他拉到统一战线去。
“说重点,若是发牢骚,老夫可没兴致听”赵鉴知道,张鹤龄因为带兵不利,侵吞卫田等多项罪名,被下面的御史弹劾,已经于嘉靖一年从总领亲军京卫上十二卫被贬,到现在仅仅指挥一府军卫,可谓大权旁落,身份地位一落千丈。
张鹤龄咧嘴一笑,狠狠道“既然我们能搞掉一个,自然可以再搞掉一个,事情我们来干,只不过再换新皇帝的时候,需要赵大人您出来说话,今日他这般胡闹,不尊皇太后,张太后已然是心生怨念。”
“咣当”
赵鉴一屁股跌落地上,手指着在坐的四人,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怒不可遏道:“这是造反!你们安敢如此!”想起自己受武宗的种种恩惠与提拔,赵鉴忍不住哭出声来“竖子!竖子!老夫如今七十多岁了,死则死矣,怎可干谋逆弑君之事!你们,亏你们饱肚圣人之书。”
而张鹤龄更是武宗的亲舅舅啊,所谓娘亲舅大,他是疯了吗!
“当初老夫就怀疑,武宗虽荒唐喜爱武事,可龙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落水之后就一命呜呼了,原来是你等奸臣谋害!还有你,身为国舅,你竟然....” “你个老家伙,你骂谁是奸臣!”被赵鉴指着鼻子骂,张鹤龄也恼火,反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