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英台要改命(十八)72(2 / 2)

她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毕竟她只是在习惯性地不服就怼,没想那么多。

她又问:“这个平息风浪的方法也要自己找吗?”

青莲在她面前闪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金杯,对她说道:“不必,你只要大声念诵这个金刚不坏妙力大杯上面的大杯咒,它就能将此地狂风暂时吸入,让你安然渡海。”

樊谷这才发现那个杯子上闪光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它上面的金字。

仔细一看,上面的金字内容是,一段短文,一首长诗,十个绕口令,整个大悲咒。

还有一行备注特意说明,四种选项字数一样,请玩家放心选自己最擅长的一种就好。

——这些字甚至还有注音,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参加一种很新的普通话等级考试。

不过这可难不倒她。

她对青莲说:“我可以唱大悲咒吗?”

青莲回道:“当然可以……等等,唱?你是说唱吗?”

她点点头:“怎么,不行吗?”

青莲喜出望外:“岂止可以,还能加分。”

于是,她就开始对着那个大杯子熟练地唱起了大杯咒……不是,大悲咒。

很难说她是自己学会这首歌的,家里人成千上万次循环播放它,已经让她对这首歌形成深刻的肌肉记忆了。一听到这个旋律或者想到它,她就完全可以靠条件反射把词唱完,根本不需要知道每字每句的意义,每个佛名的意义,听到上句,嘴自己就会接下句了。

流利地唱完整首大悲咒之后,海面上的风被神奇大杯纷纷吸入,形成一个浅蓝的内置小风暴,上面甚至还有乌云和闪电。小风暴时不时地会幻化成各路魔鬼夜叉的样子,朝她龇牙咧嘴。

——糟糕,她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可爱,如果它是个价格合理的玩具,她甚至会买。

——如果把它买下了,该放在家里哪个位置好呢?这种东西一般有坚硬的外壳,放床头不太好吧?放窗台?会不会掉下去砸到人啊?

……如果不是摆件是吊坠就好了,这样就能随身携带了……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的樊谷,把思绪拉回来,从星光船跳上了莲叶船,在她跳上莲叶船那一刻,星光重又汇入她的手串。

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无桨自行,体验还算不错——如果忽略掉哀嚎的白骨们。

海里的苦主她无暇去管,船上这个她不能不管,也想要去管。

根据这个比丘尼断断续续的倾诉(或者应该是自言自语?),樊谷能大致理出她娘的生平:那是个非常典型的被讨好型人格拖累的女人,是个非常典型的被负心汉过河拆桥弃之如敝履的“糟糠之妻”。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爱好,疏远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辈子都在为丈夫的野心牺牲奉献,当他的贤内助。可是,她的丈夫在功成名就后便抛弃了她,找了几个更年轻貌美的女人相伴,她觉得万念俱灰,便含恨自尽了。

这样的一个男人,哪怕没离开前,对妻子和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可世俗的舆论却都在责怪她的母亲留不住男人,或者将她的苦难当作足以开怀的下酒菜,她成了街谈巷议里无数个“疯疯丑陋黄脸婆”之一,人们要么嘲笑她,要么避开她,要么害怕自己成为她,总之就是没有人去安慰她,同情她,帮助她。

比丘尼一开始出家,就是因为不愿进入婚姻,不愿意重复母亲的苦难。

她劝了很多人放下“贪爱”的执念,却没能劝动她的母亲。

在一个平静的秋夜,她用化缘的钱买了母亲最爱的吃食来看她,却发现她将自己吊死在人去楼空的家中,留下了一封绝笔信,陈述了她自尽的原因,叫她不要挂念她,祝她下辈子不要再遇到像她这么没用的母亲。

“娘啊!我对不住你啊!是我太没用了,连自己的亲娘也不能劝解啊!……我、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走的,我应当留下来一直陪着你,如果我一直陪着你,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如果我回来得更早一点,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比丘尼对自己含恨自尽的母亲怀着无尽的悲痛和愧疚,死后也依然如此忏悔,如此自苦着。

在她终于说累了,埋下头,颓丧地沉默时,樊谷开口道:“你的母亲不是因为爱你的父亲才选择自尽,而是为了爱你。”

比丘尼惊讶地抬头问道:“真的?你何出此言?”

樊谷温声答道:“她的绝笔信,不是写给你的父亲,而是写给你的。她在赴死之前,已经不在乎那个负心的男人是否会为她的死而悔恨,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流,她只在乎你会不会为她的死难过,所以她才要写那样的信给你。”

比丘尼摇头道:“她才不在乎我,否则,她明知道我会痛苦,为什么还要自尽?”

樊谷继续开解她:“你知道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吧?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母亲,一直无法从贪爱中解脱,一直无法做到你想让她做到的。她觉得,这样的她,总要劳你去劝解,活得太久,反而会成为阻碍你解脱的负累。所以……她才想到要了断自己的生命,让你不要再挂念她,能够过得自由……下辈子也不要被她连累。”

比丘尼显然十分难以置信:“真的……真的是这样的?她是这么想的?她更在乎我,而不是那个男人吗?”

樊谷坚定地点头道:“当然是这样。她都决定自尽了,怎么会在绝笔信里骗人呢?所有话都是对你说的话,说明在她心里,你最重要。”

比丘尼还是有些恍惚:“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我没有早点发现呢?”

樊谷安慰道:“这不怪你,当局者迷,我们都是如此。”

比丘尼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随即又带着哭腔说道:“可是她明知我会痛苦,为什么还要自尽?”

樊谷柔声道:“因为她相信你。她相信你比她有悟性,你比她更坚强,她相信你会从贪爱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她知道人固有一死,她早死晚死你都会痛苦,反正她也无法解脱,与其拖到病死老死,不若早点赴死,让你早点经历爱别离之苦,早点了断贪爱的执念,获得解脱。”

“你如今因为她的死自堕苦海,岂非辜负了她一番苦心?”

比丘尼愣了好一阵,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随即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樊谷自嘲地笑了。她可不知道原来是怎样。

谁知道比丘尼的母亲留那封绝笔信是为了安慰她女儿,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我可没有对不起谁,我的自尽可不自私,我死了对大家都好”?谁知道她是更怕女儿难过,还是更怕自己死后无人挂念?谁知道她只给女儿留话,不是因为她知道只有女儿会在意她,那个抛弃她的男人巴不得她早点去死?

她只是选了会让比丘尼开心的话来说。

当她在安慰人的时候,她经常不相信她自己说出来的话。

她的很多朋友觉得她有安慰人的天赋,但她自己清楚,她或许只是有骗人的天赋。

无所谓,只要她笃信说谎的目的是好的,她就不会为了这个行为而愧疚,也不会因为愧疚而卡壳露馅。

听到比丘尼的笑声释然了很多,她真心祝福她:“所以,你就早些放下执念,好好升天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比丘尼点了点头,郑重地对她说道:“谢谢。”

在她化光消失之后,樊谷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

她没好气地问系统:“这也是考验之一吗?给苦主做心理疏导?”

系统很快答复道:“可以这么说。毕竟众生的苦海,本来就是精神的苦海,不是物质的苦海。”

樊谷向后倒在大大的莲叶上,赌气般说道:“这哪里是众生的苦海,分明是我的苦海。你们不知道短时间内消耗过多情绪会折寿的吗?不如一次性告诉我后面还有多少具有社交性质的心理题好了,我好提前把墓碑和遗言准备好。”

樊谷躺在莲叶上一边思考自己死前定格的姿势,一边补了一句:“如果我来不及写遗言,希望你们在我的墓碑上写一句‘我还会回来的!!!’,三个感叹号,一个都不能少,谢谢。”

系统从善如流地回道:“您的反馈已收到,我们会考虑增加同类题型的间隔时间,给玩家更好的游戏体验。”

呵呵,这还差不多。

她不想再说话,闭目养神,稍作休息。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在樊谷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莲叶船停下了。

引路蝶提醒她:“我们到达那位大人的沉睡之地了,左岸和右岸都能过去,你要先选择一条。”

樊谷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水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苦海怎么会有尽头呢?哪怕是护法之神,也只能在沿岸停留。

这才符合她的美学嘛。

樊谷又四处张望,打量了一下左岸右岸的光景:左岸是冷硬的石头路,狭窄崎岖,右岸铺满柔软的金光毯,开阔平坦。

她想起了一句话:宽路通地狱,窄路达永生。

如果她要的是世俗的成功,如果她要的是大多数人羡慕的那种快乐,有的是宽路可以走。

但在她选择了这个游戏的那一刻起,不,在更早更早以前,她就决定要走窄路了。

——没有一个革新者不是从窄路走起的,没有一个反叛传统的人不需要历经崎岖。

她大声干脆地说道:“我要选择左岸的窄路。”

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都难免受到经验左右,纯粹的中立是绝对不存在的,情绪激烈的人连相对中立都做不到。如果一定要在□□冒险和□□投降里选一个,我当然选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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