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我有点害怕167(2 / 2)
“你爱我吗?”
柳轻绮憋着,闭上眼睛不理他。方濯摇摇他的手臂:“别睡,师尊。你跟我说说行不行?回答我这个问题行不行?”
见他不吭声,一直拖拖沓沓的方濯终于急了,整个人猛地紧绷起来,柳轻绮登时感到自己身上仿佛压了一块木板。随之,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突然把他整个人都拖了过来。腰上一道力量像是要把他彻底横切,柳轻绮愣了一下,方濯却已经翻身而上,跪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柳轻绮彻底震惊了。好半天,他才能颤颤巍巍地说一句:“你、你是不是瞒着我被传染了什么病?”
方濯的脸被夜色蒸得通红。尽管屋里没有点灯,却依旧仿佛能够看到从他头上嗖的一声探出来的热气。这就是逞强的典范。柳轻绮用一种观看疑难杂症的目光研究他。方濯也不管他,锁住他的四肢不让他跑掉,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爱的类型?你喜欢什么样的?”
“……”柳轻绮憋了半天,才虚弱地憋出一句,“其实我以前幻想的道侣,是可以心照不宣的那种……不过具体的标准也没有。但不会动不动就问我我是否爱他。”
方濯沉默了。他被触及到了灵魂,怔了好一会儿。顷刻才说:
“我就是有点魔怔了。”
他眨了会儿眼,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突然直起身来,红着脸道:“对不起,师尊,以后我再也不这么问了。”
他眼皮轻掀,声音温柔,语气却分外小心,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美梦。柳轻绮看他这样,心突然就软了。他摸摸徒弟的头,又绕过去揉了揉他的后脑:“做噩梦了?十金一次,包治百病。和师父说说。”
方濯慢慢地放下身来,把自己沉沉地压上去。他的动作始终带着收敛,甚至有些瑟瑟,并没有感受到柳轻绮的回避之后才堪堪敢让自己完全压下。他试探着这一夜的底细,但对着师尊的问题,却只摇头。
“没做噩梦。”
“没睡?”
“……嗯。”
方濯抱着他翻了个身。柳轻绮拢着他,像烟云包裹万川。他拍拍他的脸。方濯驯顺地让他拍,犹豫了一阵,又往前凑了凑,说:
“亲亲我吧。”
柳轻绮道:“你怎么不主动?”
“我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
方濯抿唇一笑,分外羞涩,近在咫尺的面颊烧得能煎鸡蛋:“我怕你不喜欢。”
“……”柳轻绮锐评道,“你今夜真怪。”
方濯哀求他:“亲亲我吧,求你了。”
于是在短暂的安静后,一双嘴唇轻轻贴上了他的。柳轻绮空出一只手来扶着他的脸,沉默不语的,加深了这个吻。方濯始终侧躺在身旁,没有回应也没有别的动作,将自己完全送给面前的人掌控。手指摸过侧脸,落上脖颈,掌心之下突突直跳,昭示着年轻的蓬勃高昂的生命。方濯只是稍稍紧了紧手臂,但随刻便勒令自己隐忍不发。夜里湿热而宁静,突然枕席似乎也溢出些许露水的滋味。柳轻绮离开他,低声说:“你怎么不理我?”
方濯按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嘴唇上温度未散,他却只能闭着眼睛,心头波涛涌动,嗓子一抖。
“我害怕。”
柳轻绮搂住他。方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往下一溜,便湿透了一片发根。他咬着牙说:“我害怕,师尊。我真的好害怕。”
“……你怕什么?说说。”
方濯不语。柳轻绮道:“说出来,不说我怎么知道?”
方濯道:“我说了,怕你要笑我。更怕你要跟我生气。”
柳轻绮先笑了:“你不会是怕黑吧?先说好,装的我不管。为师可以勉为其难哄孩子,但是不管小骗子。”
他拧了方濯侧脸一把:“到底怎么了?”
方濯闭上眼。他面上沉静,可也不难看出有犹豫与孤注一掷两种神情交错不歇。柳轻绮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觉方濯的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这是此前所难有的。
他当即道:“算了,当我没问。你大晚上的跑来,不便是要和我一起睡么?让你就得了。不过,被子不能与我盖同一条。”
方濯道:“你帮我去找。”
话这样说着,手上却半分力气不卸,不让他走。嘴巴紧抿着,依旧沉思不语,却分毫没有卸力的意思。
柳轻绮被他气笑了:“到底要干什么啊,方少侠?有话就说,有觉就睡。我没你精力那么丰富。半时辰不睡,明日就又要早课打瞌睡。”
方濯喃喃道:“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就一件?不开玩笑的话,千件万件也能答应,”柳轻绮笑道,“这也值得害怕?”
方濯却猛地抬头,忽的道:“若我说我要你一辈子也不离开我,这你能做到吗?”
柳轻绮愣在原地。方濯仿佛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脱口而出这句话,面上也一白,但顷刻间便收拾好心绪,眉宇间沉沉,手指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他的手腕,破罐子破摔道:
“不,算了。反正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会让你这样做。我明白我的心,但我还是害怕。师尊,你不能离开我,我求你。你要相信我,我把你放在这里、这里,和这里——或者你想让我放到哪都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是——”
方濯拉着他的手,匆忙地往自己胸膛上按了按,按完心脏又按肺,看得出来是太过于紧张而导致的乱摸一气。可他的神色那样认真,甚至让人不忍与他开玩笑。他急切地说:
“但是你一生、你一生——你一生都要对我好?成么?我没别的奢求,就这一点。你这辈子都好好爱爱我,行吗?”
柳轻绮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像是被他吓到了。方濯已经尽力压制,胸腔却还是不自觉地一起一伏,最后猛地扑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低声催促道:“你说话呀,师尊?你别不说话,你这样我害怕,我真害怕,师尊,师尊……”
“你别说了,别喊我。”柳轻绮打断他,“你这么一说,我也害怕。”
方濯这回突然又变得呆头呆脑。他以那几百年也难收到他身上的焦虑与迫切启开嘴唇,愣愣地问:“你怕什么?”
柳轻绮的手还贴在他的脸上。掌心冒汗,人与人之间似乎也充斥了些许水气。柳轻绮张张嘴,想说的话突然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方濯焦躁却诚挚的目光像一只手掐住脖颈,宛如泪水横流入心口。五脏六腑都被泡发,一股热流从头顶直冲而下,逼得他生生咽下了喉咙里的话。凝视半晌后,舌头才与牙齿打了一段架,磕碰了半天,才终于从胃里掏了出来:
“你这么喜欢我,以后若是吵架了,只怕你会伤心死。”
方濯脱口而出:“我不死。”
柳轻绮的脸色彻底僵住了。他本意只是说一句缓和气氛的话,顺便给方濯一个台阶下,现在的他无异于空中楼阁,无论回复什么,总有一人会摔落于地粉身碎骨,他今夜就不用睡了。可此话一出,他却猛地猜到了全部真相,当即头皮一麻。冷汗出了一身,如坠冰窟。
他一口气堵到喉头,想问话,却问不出来。方濯握着他的手,放到嘴唇边抵了半晌,突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柳轻绮嘴唇勾勾,僵硬地笑了一下。舌头宛如被折断的枯木,半天才堪堪捋直,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了些许:
“好呀,你不死。”
方濯说:“你也不死。”
柳轻绮说:“好呀,我也不死。”
两人黑暗中静静对视。半晌,方濯拥上前来,抱住了他。他的心脏跳得极重,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能感知到在那颗心脏里所蕴含着的极度的紧张与兴奋。一对温软贴上他的鬓角,轻轻亲了亲。方濯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没留意,因为在这人刻意放平了的声线与低沉的絮语中,他听到他的胸腔在抽泣。一声一声,像木槌敲鼓,不重,却深深嵌上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