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波澜94(2 / 2)
而竟然,这么多年从未捄偏过这一点。
尤温闭了闭眼,眼里就晶莹起来,一滴泪打着不惊扰任何人的主意从脸上滑落下去,而后消匿了,他伸出颤如拿不动饭碗的老翁的手,轻轻抚摸起他的墓碣来。
应荣轩接着道:“在那之后我们偶尔会撞见,但大多都是离你家不近不远的地方,我就知道他又来找过你了。后来频频撞见,也就将这当做日常,我有时也就陪他顺道过来找找你,就是默默待着,谁也不惊扰地那么待一会,我也是后来问过才知道你早就飞升了,就告诉了他,后来我想,我要是那天不嘴贱瞒着他就好了。”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没有撞见他,久了我也好奇,就去他住处瞧了瞧,结果看到的就是这小子自戕了。没受到屋主子招待,倒是让我招待他了。”应荣轩皱着眉,“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莫名其妙死了,难道就因为你不在了,所以受不了了自戕?可我觉得不至于,一个人的日子过不也是过吗,缺个朋友又不是身上缺斤短肉了,没点志气。”
他还在絮叨,好像有很多训诫要讲给这个已经安眠的人听,然后企图让已逝之人回心转意再活一次,聆听教诲吸取教训,再不做这种傻事。
他不知道为甚,尤温却大概能懂。
昆晓看似扎推在名门世家的纨绔子弟里,混得潇潇洒洒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个出生,他甚至跟安越城这个地方都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是和爹娘从很远很偏的地方过来逃难的,彼时他刚满六岁,有两个小三岁的弟妹,是龙凤胎,弟弟被爹抱在怀里,妹妹被娘抱着。但是安越城人流太大,进城来的第一日就被冲散,他不慎走丢了,昆晓说他不知道爹娘找没找过他,他也没找到他们,从那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我也很想让我娘抱着,要是被抱着就不会走丢了。但是他们已经很累了,而且我很大了,再抱也不合适。”这是当初昆晓跟自己说过的话,他印象很深。
昆晓在被迫流浪的第二日就选择去了衙门报案,说自己走丢了,他已经忘记那是个什么职位的人了,当时答应了给他找爹娘,他就很信任地待在衙门气派的门口。只是当时的衙门,不,是整个国家都在吃公家粮不管百姓事,尸位素餐这种事做起来得心应手。三天了也没有结果,他问那人,却感觉到那人明显的含糊其辞,心里明了了他想敷衍了事,于是就自己很懂事的走了。
这才开始在街上流浪。
尤温就是在一次逃学里跟着一群以充当“流逛槌”为傲的大哥哥在街上闲逛时遇到他的,其实也就是拿尤温当冤大头,哄骗着有钱的小孩子给买账。
尤温那时混迹在这一群不太正经的人里,自己无知觉就开始学习他们,并学得声情并茂,傻得“很二很光芒”,对他大手一挥就道:“你当我小弟,以后跟着大哥我,带你吃香喝辣闯荡江湖。”
那时的昆晓觉着尤温霸道又伟岸,小弟心一下子就被俘获了,连连点头:“大哥好。”
从此就跟着尤温闯荡江湖,随着年龄的增长,凭借自己那颗真诚的“小弟心”混得还不错,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成为有名有姓的头目。
虽然在大部分人眼里他就是个无所事事混不吝的刺头,但是他却并不在乎别人的谇骂,反而日子和心都比较充实,无意识也就将尤温作为了自己的主心骨。
这个世间对他来说是没什么生存下去的期待和念想的,尤温不在,他就没有留存的必要。
他的心有极大一片都是瘠土,本身就没有什么开垦的价值,只将希望寄存在一小片不可思议的花田里,若是花田被连根拔起,他就荒芜了。
名曰“懊悔”的漆将尤温涂黑了,没记错的话,他当时还一定急着尤温的邀请等着来过年吧,这下终于安生,能歇歇,再不用等了。
尤温拿手指一遍遍描摹着他的名字,他前二十年都混混沌沌的过,随着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别人坚定活下去的力量,他想昆晓成长到了可以辨别利害的年纪,是自由的,可以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他看着凶戾又出生好,“跟着他吃香喝辣”这种话是有用,前提是就打算昏头着过一辈子,实际上对想要施展抱负大展宏图的人来说就是鸟蛋,一点忙都帮不上,避凉附炎是最明智的选择。
没想到这小子真傻得厉害,竟是真将自己一颗悃质无华的心全抛出来了。
可他时乖运蹇的一辈子,从来没被人毫无理由的偏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