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往事随风去91（1 / 2）
浅淡的数字，冷淡的文字。
它们像一段错误代码，让江恙全身窜起致命麻痹的电流，领会长达二十几年的错综复杂。
他夺门而出，已经有人等待他。可那两个身影和他急不可待的名字无关。
江冉和裴延融汇在泼墨般的夜中，不再多一丝表情，深处只有淡漠，麻木的淡漠。他们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恙将被□□到破烂程度的票据重重拍在裴延肩膀，他需要这位和自己比肩而行的好友作出一个解释。
飞纸掀风，裴延的碎发凌乱飘忽，他身着西服，沧桑感不减反增：“我知道你要质问我是怎么管理那所公司的。但在有人和您解释之前，请您先看清楚，支票是经过合法程序开出承兑的，那就是那所公司能创造的价值。”
“你说什么？”
裴延血色锐减，重述得平淡苍白：“你还要我解释得更明白吗？你还不懂那家空壳公司到底是为了给谁转移安全资金？”
“是……给我的？”江恙吼道：“为什么会给我！？”
江冉终究忍不下，先他站出：“江恙，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有冲击，因此你保持冷静，听我说。”
“你又要说什么？你也知道？你都知道？”江恙几乎把字咬碎了，混沌仿佛化身一团岩浆爆发：“你要告诉我我爸骗了我，你又要给我讲故事了对吗？”
“我知道你听了很多个故事。”江冉道：“但这是我给你讲的最后一个故事，也是最真实的故事，你听懂了，就明白了。”
又是一张惨白的旧纸被当做证物。
伪造的证书对江恙来说是老朋友。
可它不把江恙当做老朋友。
因为证书从来都不是伪造。
如若仔细看，他就会发现，被出具的信物绝非粗制滥造，那份领养证书字字珠玑、引人深省。
它来自二十四年前的月夜，它是顾川和江柏昇，在极易搁浅的海岸，发现他，救赎他，领养他的文字见证。
那刻江柏昇所要领会，并且要传递给他的东西，被尘封许久，终于破土，也尽数展现。
一对性别无差的爱人或许是令人恐慌的，又或许在一些朝气蓬勃的地方是光鲜亮丽的，可也有可能是平凡普通而沧桑的。
他们也可能年老色衰，也可能不得善终，他或许是两鬓风霜，痴狂疯癫的，或许一蹶不振颓然不止。他们行色匆匆出现在破旧的街道，在不起眼的路径相爱，忙于生活，领养儿女，相爱到别离。
——
以海为题的志愿夏令营的开幕热烈又盛大，抽签筒中每四个数字都象征着一段缘分。
四个数字对应一组学生名单。
“hello……？”江柏昇想要试探着和同队的顾川打个招呼，但人声鼎沸，顾川并没听到。
不知为何，他竟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焦灼起来。或许是由于他转身那刻，他折服于他瞳孔宝石蓝颜色。
顾川是来自于圣彼得堡的交换生，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多少年后，江柏昇形容，也是最纯澈的海的颜色。
是不是听不懂英文呢？江柏昇鬼使神差地想要找一句合宜的俄语和他重新打招呼。
“Ялюблютебя”
应该是问好的意思吧？江柏昇虚心地思考，或许是，应该就是没错，绕口的语言让他略显难堪。
拗口的“我爱你”也让与他初次见面的顾川眼睛睁大。
这个人是在和自己表白吗？
好像不是……
可他在看自己眼睛，脸越看越红。
江柏昇捕捉他异样的神情，以为自己讲不清，又对他认真重复：“Ялюблютебя”
顾川持续焦灼，再这样下去江柏昇就要念第三次了，他不敢再听，才想起皱着眉和他握手，用流利的英文和中文和他们自我介绍。
原来会中英文？
江柏昇心想，这个人有点奇怪。
可等他在词典查阅到那组不正宗的俄语的释义时，发现奇怪的是自己。
那一个月，两个人，错过的几十年，就以奇怪和误会的开始。
那句话让他们毫无疑问地坠入爱河。
那是一见钟情，也是日久生情。
江柏昇想过无数次和这位朋友解释清自己的来意，可他总不能说我不爱你，或者说你误会我爱你……
那是条死路，他每每在路口惆怅难言时，也是看到顾川宝蓝色瞳孔那刻，拒绝因此被感染，病得模棱两可。
一个月的志愿旅行，让模棱两可越来越重，但并未影响他们成为志趣相投的朋友。
顾川是一名远道而来的留学生，他的愿望是致力投身海洋环保事业，他在彻夜长谈时对江柏昇讲道，海是最美，最值得归属的地方。
江柏昇背靠礁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赞可，但他望向顾川的刹那，由衷地承认了那抹蓝色，是最美的颜色。
旅途结束前的那晚他们约定好，在几年后要重新拜访这段旅行的途经地，他们想在冬天从严寒穿越至温柔，领略炽热化解极寒，看冰川在不冻港化作温暖水流。
江柏昇说好。说完又取出一颗不起眼的纪念品，玩笑也认真地，帮顾川戴在食指上。
准确来说，那颗纪念品是枚戒指。
蓝宝石玻璃戒是当地景区富有纪念意义的礼品，尽管它用玻璃制作而成，但也被赋予无可比拟的晶莹剔透。
他二人，他四人都慷慨买下。
江柏昇那颗送给顾川。顾川那颗赠予江柏昇。那晚他们虽然佩戴的是轻盈的玻璃，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日后会拥有最璀璨宝石。
那晚他们言不由衷牵了手，接了吻，又说了一次“Ялюблютебя”。
这句拥有我也爱你的意思。
结束旅程后他们成为平淡的情侣，也是上世纪俗套又美丽的社会中，普遍不被接受的同性情侣。
相遇顾川那年，他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