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75(1 / 2)
男人的背影触电般猛抽搐了一下。
温书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他和楚玉楼自幼相识,说情份自然是有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又令两人分道扬镳。
上次见面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温书青差点儿亲手勒死他——用的是楚玉楼锁他手脚的链子。
仅这一遭,就够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
可是人的情感,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即便理智上很不认可楚玉楼的为人,情感上也不能接受楚玉楼的感情,可这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相处多年的旧识。
无论是爱是恨,是有情是无情,纠葛都在所难免。
更何况,楚玉楼并不只代表他个人——他背后的楚家堡是江湖上最鼎盛,最有影响力的势力之一,他的落魄,也是一大势力的衰落。
温书青只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对楚玉楼也谈不上恨了,更不要说喜欢,但如果楚家堡是被天地盟毁掉的,那么左公常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他需要情报,即便自己用不上,可师姐一定用得上。
温书青冲着那个颓废的背影道:“你这样子,叫楚家堡四散各地的弟子门人怎么办?他们还指望着你,楚鹏呢?为什么他不在你身边?”
楚玉楼终于肯开口,嗓音粗粝而空洞。“没了……都没了……”
温书青皱眉,待要细问,又怕刺激到他,想了想,低声道:“你若没地方可去,就跟我走吧。”
有话以后再问,至少等他醒酒了再说。
他试探着上前去拉楚玉楼,这人没有再躲。
小麦等了大半天,肚子饿不说,又担心温书青出了什么事情,好容易给人盼回来了,发现后面还缀着个叫花子。
“哥!”她给那酒气熏得头晕,将温书青拉到一旁:“你怎么带回来个要饭的?”
温书青:“他不是……算了,先安顿下来,等他洗漱好再给你们引荐。”
小麦皱了皱翘鼻,嘟囔:“神神秘秘的……我的馄饨呢?”
等楚玉楼收拾好了,倒叫小麦大吃一惊。
“呀,这家伙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哥,他到底是谁啊?”
温书青咳了一声,拉她到院中,小声道:“楚家堡,你可知道?”
小麦点了点头。
温书青:“他就是楚玉楼。”
“啊!他不在楚家堡,来这里做什么?”
温书青将沿路听来的楚家堡被毁一事说了出来。
楚玉楼站在狭小的屋中,打量着四周的生活痕迹。
他的视线扫过床榻,落在床头的小桌上,那里放着个木碗。
温书青和小麦说完了话,进屋来,正看见楚玉楼手中举着碗,正在细细端详。
神情很是奇特。
温书青笑笑,道:“这粗糙的东西,你过去没见过吧?”
楚玉楼闻声转过头,看着他也笑了。
他轻轻将木碗放回桌上,道:“很朴拙,很不错。”
静了一瞬,接着道:“以前我没见过的东西,这几日都见到了。”
温书青知道他必定没少吃苦头,否则也不至于那么狼狈的出现在街头。
楚玉楼凝视着他,认真地道:“书青,经历了这段日子,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以前你总说我们之间距离太大。”他嘴角轻抿,挤出一道苦涩的笑:“过去我是天之骄子,眼空四海,理解不了别人的痛苦。”
他垂眸,轻声道:“现在我懂得了。”
温书青没料到他突然感伤起来,一时接不上话。
也许因为醒酒了,楚玉楼看来又恢复了几分往日风度,见他不语,主动道:“这里只有你和那个姑娘吗?”
温书青听出他言外之意,淡淡道:“暂时如此。”
楚玉楼觉察到他的戒备,也没再多问,径自走到墙角搬来两张凳子,示意二人坐下谈谈。
他眼帘微垂,声音沉静而微涩,“上一次……是我不对,伤害了你,对不起。谢谢你还愿意救我。”
“你也不必如此忌惮我,书青。过去我确实对你……难以自拔,也为此记恨顾渊,可经历这么多事情,该放下的,我已经放下了。”说到这里,自嘲地一笑:“况且,如今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你呢?”
温书青张了张口,想劝两句,可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味儿,只好闭口不言。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讨你同情,”楚玉楼那双含情目定定看着他,带着一丝笑意,洒脱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楚某绝非死缠烂打之人。书青,你也莫小瞧我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温书青再表现出防备之意,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他也希望楚玉楼是发自内心这样想的。
略过这一茬,谈正事,他问起楚玉楼的经历来。
回想起那些事,楚玉楼目中显出一种死沉的气,每个字都像有万钧之重,要用尽全力才能吐得出来。
温书青这才弄明白,楚家堡何以一夜倾覆的。
武夕红竟然占了大半的功劳。
“她恨我,也在情理之中。”楚玉楼道,“可既然得知碧瑶是她所杀,我又怎能徇私?只是念在多年来护卫的情份,留她一命,没想到……反而铸成大错。她为了报复我,竟投奔左公常,出卖堡中消息……”
第二天一早,温书青被一阵细微响动惊醒,声音从院中传来,他飞快披衣起身,没想到跃出房门后,却见到是楚玉楼在练剑。
说练剑,也不对。
他手中持着一杆枯枝,以此为剑施展招数。
温书青看着看着,眉毛缓缓蹙起。
发现他的到来后,楚玉楼很快停下动作,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道:“早,是不是打扰到你?”
温书青摇摇头,步入庭中,视线扫过那枯枝。
楚玉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春水……之前给当了换酒。不过想起来你也曾以枯枝为剑,我便学学,”说着又挥动两下树枝:“没想到别有一种领悟。”
温书青本以为他的兵刃是在打斗时遗落了,万没想到居然给当了。
这如果传出去,简直要沦为天下剑客的笑柄。
“你……”想到他遭逢巨变,一下子打击过大不能振作,倒也可以理解,温书青虽心觉荒唐,到底没说什么。
只是问:“当到何处了?”
春水本是上古神兵,被楚家老堡主夫妇寻来给爱子做佩剑,原不叫这个名字的,是楚玉楼听说温书青的刀名唤寒江,硬要给剑改了名。
想起这一茬,温书青骤觉有些尴尬。
楚玉楼沉默片刻,轻描淡写地道:“一把剑而已,家都败光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话很丧气,温书青听得一皱眉,正要开口,楚玉楼又截道:“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不过见到你以后,”他的目光落在温书青脸上,诚恳且温柔,“我想,你说的对,无论如何,我不该这样颓废下去。”
温书青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他肩头,道:“方才我见你动作间似乎不是很流畅,可是有伤么?”
楚玉楼抬手按住肩头,活动着膀子,垂眸苦笑道:“不错,混战之中,被左公常击了一掌。”
这是他昨晚没提到的,温书青失声道:“左公常亲自去的?!”
楚玉楼点了点头。
“难怪……难怪……”温书青这才明白,原来对五楼十二城发动攻击并非左公常的最终目的,实则意在楚家堡。只是他要让江湖上以为天地盟目的是为了灭掉五楼十二城,然后骤然出手,打楚家堡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调动各地的势力回援,一朝覆灭。
左公常此人有吞天之心,而今楚家堡被趁,与之对抗的势力又少一重,再要拿下五六十二城其他几个据点,也就不是难事了。
温书青想到这里,心口一阵翻腾,脸上噀血似的涨红起来,半晌才压下喉头的腥甜之气。
楚玉楼看着他,目中闪过一抹深思之色,忽然道:“你的旧伤?”
温书青还在想着左公常,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碍事。”他想了想,道:“你既然有意要复仇,剑就丢不得,肩伤也得尽快治疗。”
把楚玉楼叫进屋,道:“这里有大夫,眼下不在,但晌午定能回来,让他给你看看便是。”
楚玉楼却摇头道:“不必了,左公常的掌力极刚猛,我以内家心法及时回护,才算保住了这条膀子,可依旧有一团积淤的内力凝在这里,寻常药物起不了效果,只有以内力缓缓化解为上。”
温书青凝目:“竟如此厉害?”
楚玉楼点了点头。
“你需要多长时间能化开这淤气?”
楚玉楼:“一年足矣。”
温书青:“……”一年,还足矣,那时候只怕天地盟都一统天下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若别人从外部为你行气疗伤呢?”
楚玉楼沉沉望了他一眼,垂眸道:“是可以更快,”不待温书青说话,又飞快接着道:“可我不希望你耗费……”
温书青叹了口气,不是他还能找谁呢?楚玉楼若肯出力对付左公常,师姐那边必定能缓过一口气,至少也是个强助,如今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希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好。
他也不愿多啰嗦,直接示意楚玉楼,“脱衣服吧。”
楚玉楼:“……不,真的不用……”
温书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废话,先脱了上衣看看肩膀伤到什么程度。
一边说,一边从柜子中拿出了活血药油,准备一会儿推拿时使用。
楚玉楼解了上衣,坐在凳子上背对着他,温书青卷起袖子,取了些药油在掌心化开,正要动手,忽听院中传来叩门声。
是谁?这地方只有宁野风的人知道,再就是前两天联络的杜万的桩子,莫非大夫提前回来了?
温书青心神一紧,然而还没动作,就听外面三短一长的几声犬吠,神经霎时松了下来。
他向楚玉楼示意,是自己人,不必紧张,在屋里稍等。
自己推门出去,还没走到院中,两道人影唰地自墙外跃入,一落地,正和他打了个对脸。
其中一个,是杜万手下的桩子,见了温书青便道:“公子,此人有杜城主的手令,说是来寻您的。”
温书青骤见那黑衣青年,一时间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呢。
其实算起来,两人也不过一个多月没见而已,但此刻,他就觉得有种压制不住的感情——迷糊中掺着开心,自他心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反应。
顾渊两步就迈到近前,眼睛里的光缠缠绵绵,似拉出了丝线,缝在他身上,道不尽的痴,只怔怔地看着他。
那桩子道:“人带到了,属下先告退。”
温书青也没听见。
顾渊的视线终于从他脸上拔出来,落在那沾满了药油的双掌上
两道黑而浓的眉就是一紧:“你受伤了?”
温书青:“……啊?不是,我……不是……”
猛地想起来楚玉楼就在屋里,正要说,可被顾渊一把握住腕子,拉着进屋——
门一推开,就见屋里坐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再往脸上一看——
嚯。
温书青:……绝望是什么滋味。
楚玉楼见到顾渊,也有一瞬震惊,但很快平静下来。他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披上外套,还冲着顾渊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