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童言无忌（2 / 2）

她自小在大河村长大，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跟着上官婉儿的这些日子，见到了许多比大河村富庶得多的村落，吃到了许多从未吃过的菜肴，还穿上了新裁的衣裳。连字都不似从前歪歪扭扭了，还学了些鞭法与算术。这是她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是从前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日子。冬草默默想着，如果哥哥在天上看到自己过得这么好，也一定会替她欣慰的吧？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大河村越远，思念就越时常涌上心头。大河村的蓝天白云，一草一木都牵动着她的情思。不知道小伙伴们逃脱了冥婚的命运后，过得好不好？大河村的河水再有一个月，也快结冰了吧？山上的冬耳菇也可以采了吧？虽然外面新鲜好玩的世界在深深地吸引着她，可心中的迷茫与未知也时常让她坐立不安。越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冬草就越是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乡野孩童，承蒙上天乞怜，得婉儿姐姐照拂，不，还是叫上官大人吧，上官大人本就公务繁忙，自己又笨手笨脚，会不会什么时候觉得厌烦了，就将自己抛下呢？

许多细碎的念头缠绕着她，直到夜深。月光斜照进厢房，将她小小的身影照亮。冬草披上衣服，悄悄走出了房间。

她在门前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月色将自己的影子拉长。一只小虫从她的鞋面爬过，一不小心四脚朝天。她蹲下身来，轻柔地把小虫翻回去，小虫爬走了。冬草站起来，望着遥远而残缺的月亮，呼出一口淡淡的白烟。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儿出现在不远处。这个小孩圆滚滚的，穿着上等绒缎制成的薄袄，带着圆圆的锦织棉帽，笑嘻嘻地冲着冬草挥手。

冬草并不认识这孩子，但也笑着打了招呼。

“姐姐好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小脸兴奋得有些微微发红。

冬草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用手势告诉他，自己不会说话。

小孩儿小手往胸脯一拍，自信地说：“没事姐姐，你写给我，我认字的！”

冬草有些意外，看起来这孩子才不过四五岁，竟然识字。

于是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了冬草二字。

小孩大声读着：“冬－草，”读完后开心地拉起她的手：“冬草姐姐，我们一起玩儿吧！我娘大半夜地出门，还不带我，我还以为她来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呢！结果竟然是个破庙，切，一点都不好玩！”

冬草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竟然是偷跑出来的，说话也像个小大人。

这个胖嘟嘟的小孩十分自来熟，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名字叫闹闹，因为总是调皮捣蛋，一刻也不歇着，所以才得了这个乳名。还说自己家里很大，跑上半天也跑不完。爹娶了很多姨娘，自己是六姨娘生的，但是今天在庙里的可不是自己的亲娘，而是老夫人，但是家里的大人们非要自己管她叫娘。闹闹说得正开心，冬草几次想打断他，都插不上话。闹闹又说他很会学小动物的叫声，可是一张嘴，却把老虎的叫声学得像小猫似的，把冬草逗得咯咯直笑。

过了好久，闹闹才有点儿累了，坐在石阶上，挤了挤眼睛，神神秘秘地说：“姐姐，你知道我娘为什么要大半夜跑这么远来到这里吗？”

冬草心中的愁绪尚未消散，又在盘算如何把这孩子送回家中，于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我爹十日之前就没了音讯，全家都在找他，可一直没找到。可是我知道爹在哪！”说完，招了招小手，“我跟你说个秘密。”冬草见他眨巴着眼睛一副认真相，就笑着把耳朵凑了过去。本以为这圆溜溜胖乎乎的小孩的秘密顶多也就是在哪里藏了些好吃的霜糖，如何逃了些学堂的课业而已，没想到闹闹贴着冬草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

“娘亲把爹的头，扔到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