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岁暮天寒 回京路上(2 / 2)
程瑾宁心里不知做何感想,直觉青年不会害他,便倚着枪坐下,青年又递过来一颗大白萝卜,雪白滚圆,萝卜缨子青翠欲滴,看得人口舌生津。
程瑾宁本就失血,刚才吃的烧饼又粗噎难咽,见白萝卜表皮干净,便接过来轻咬一口,酥脆甘甜中带着些微辛辣,正好缓解了口渴。
青年见她啃了小半颗后才幽幽道:“前面村子的地里拔的,没给钱。”
程瑾宁怔愣当场,嚼了一半的萝卜不知道该吐还是该咽下去,安远侯家的嫡亲孙女,从来没有吃东西不给钱的,那跟横行无忌的无赖小偷有什么区别?
青年见她傻乎乎的模样,又哈哈大笑起来,顶着程瑾宁羞愤的目光道:“钱呢,你已经给我了,偷呢,是我去偷的,放心,天打五雷轰也轰不到你头上。”
程瑾宁将口中残渣吞下去,道:“理不是这个理,小农小户本就不容易,这日晒雨淋的在地里忙活,为的就是那一口吃的,你怎么能做出不告而偷的事来?”
青年渐渐敛了笑意,清凌凌的眼神看过来,程瑾宁浑身绷紧,不自觉握紧长枪,只听得那人轻笑一声,道:“你倒是知道些人间疾苦。”
程瑾宁低声道:“我母亲在京城外有一处庄子,年年往府里送东西,我便知道一些。”
青年笑了笑,大户人家底下庄子里的人,过得可比寻常农人要好许多,他也不欲与程瑾宁多说,只道:“骗你的,安心吃吧。”
程瑾宁羞愤难当,她出身极好,自幼得祖父母、父母、兄长庇佑怜惜,姊妹爱护敬崇,从未遇到如青年这般让她哭笑不得,只忿忿瞪了人一眼,别开头去不再理他。
火光熊熊,染得人昏昏欲睡,青年虽嘴里戏弄她,程瑾宁却微妙地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加上本就重伤未愈,此时吃饱喝足,睡意便涌上来,双手抱膝,头埋在手臂上就这么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半倚在骡车驭位,骡车行驶在官道上,青年牵着骡子,听到动静后转头看过来,道:“醒了?”一边递过来两颗表皮黑乎乎的东西。
程瑾宁皱着眉头看着对方手里的不明物体,心里暗忖这东西能吃吗好吃吗?看起来就不太想去拿,更不想吃。
青年笑道:“放心,这是从农家手里买来的,付过钱的。”
程瑾宁瞪他一眼,伸手便抢过来,东西到了手上方才觉得还是暖的,敲开一看,居然是两颗鸡蛋,外面烧得如焦炭一般,剥开后里面黑黄中带白,透着一股焦香,似乎也不难吃。
她吃了一颗觉着有些噎,尚未说话,青年像是后脑长了眼睛,随手扔了个水囊,程瑾宁也不客气,拔开塞子喝了一口,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清澈甘甜,只是冷,她喝了一口便觉得牙齿都快要被冻得没知觉了。
行了一会儿,骡车在一条三岔路停下,青年回首笑道:“该下车咯。”
程瑾宁装傻,道:“下什么车,你不是要回京吗?干脆送我回去,放心,车钱少不了你的。”
青年笑道:“安远侯家的女眷,如此狼狈回京,要是被有心之人看见,我怕是脱不了干系。”
程瑾宁脸色一变,道:“你是何人?想要做甚?”说着就去拿长枪。
青年伸手一指长枪,道:“枪头有字,姓程而使长枪的,我所知道的便只有安远侯,若是猜错,还请姑娘原谅则个。”说完,滑稽地一揖手,行礼行得不伦不类。
程瑾宁思绪万千,情知论身手自己不敌,也不知对方要做什么,既然知道自己是安远侯女眷,或是要败坏程家名节,或是要以此相要挟,心绪杂乱之下,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青年拍着放银票的地方,爽朗一笑,道:“银货两讫,两不相欠,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小娘子莫要担心。”
程瑾宁跳下骡车来,手握长枪抱拳道:“多谢公子,以后公子旦有……”
“行啦行啦,”青年摆摆手,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我可不想牵扯到那些麻烦里去,我这个人啊,最怕麻烦了,咱们不是一路人,没以后,山水有相逢,后会无期。”说罢牵了骡车便走,行了几步,“哐当”扔下几把剑。
程瑾宁忍俊不住,只觉得这人到底有些意思,当即一手拿枪一手拖剑,往另一条道行去。
过不多时便见到一处庄子,庄头是程家世仆,忠心耿耿,看到浑身血迹斑斑的程瑾宁,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去请大夫,又呼喝着让人给京城里报信。
程瑾宁道:“不过是皮肉伤,并不十分打紧,全叔,你派几个人往京城方向寻一辆装了木柴的骡车,动作轻省些,不必惊动赶车人,只跟着,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在哪里落脚,都一一禀来。”
全叔虽不明所以,但主子吩咐下来,他也不多问,又往京城方向派了几个人。
程瑾宁又道:“你再派人往回京相反方向,路旁应当还有打斗痕迹,若尸体还在,将尸体全拖回来,再在周边村子打探可漏了什么消息。”她此番出京,不过告诉了贴身几人,竟是不知道是哪方人马能将探子安插到自己身边来了!
全叔一一应是。
待程瑾宁上了伤药换好衣裳出来,全叔正欲回禀:“不过是出了庄子四五里地,在官道旁边便见到一辆骡车,车上没人,只木柴散落一地,追上去的人见骡车木柴都是好好的,便带了回来,其余人分开四下去寻,离得最近的城门也派人去盯着。”
程瑾宁出得门来,见那骡子四肢筋腱强韧,倒是一匹好畜生,又见骡车上木柴零零散散只装了半车,问道:“木柴全都在这儿了?”
全叔便看向骡车旁的一名仆从,仆从忙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们怕有遗漏,骡车旁散落的木柴全都捡回来了。”
这数量却差了许多,程瑾宁不知想起什么,轻笑一声,让人将骡车拉到马棚,木柴送去厨房。
又有人回禀,道是官道旁虽有打斗痕迹,路边亦有零星血迹,倒是没见着尸体,天气寒冷,少有人出没,竟是没有人知晓。
而此时的沈昭悠早已改头换面,换了装束改走小道往京城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