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宅院(2 / 2)

听到沈昭悠的声音,沈昭远才放松下来,这才觉得背上伤口疼痛中夹着一丝清凉。又有手帕蘸水润浸干渴起皮的嘴,很好地缓解了喉中如火烧般的难受,迷迷糊糊中他又昏迷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清醒天已经大亮,沈昭远睁开眼睛,虽则身体沉重泛疼,倒是上好了药,满屋子的血腥味夹着药味,沈昭悠坐在脚踏上,手里拿着一枚竹哨,经年的竹哨已经变色发干,上面有几点褐色,不知是不是干涸后洗不净的血迹,因着常年佩戴,呈现出光亮来。

沈昭悠从脖子上扯出一枚竹哨,摇晃着对沈昭远笑道:“阿兄你看,我的也还在。”

这两枚竹哨是沈昭远幼时砍了竹子钓鱼余下的一截,被沈昭远折了做成两枚竹哨,兄妹两人一人一枚。

沈昭远想要起身,拉扯着背后伤口一疼,被沈昭悠按了回去,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沈昭悠道:“虽则没有生命危险,到底流了那么多血,你安心躺着,灶上热着药,我去盛来。”说着便起身离开,不多时端了一碗药汁进来,也不让沈昭远起身,拿了汤勺慢慢喂。

药熬好后放在灶台上煨着,此时还是暖的,满满一碗药喝下肚子,苦虽苦了些,沈昭远倒觉得浑身通泰,精神也好了许多。

喝完药后被塞了一点糖甜嘴,沈昭悠倒了杯水给他漱口,沈昭远见她忙个不停,心下又喜又愧,忙叫她歇着。

沈昭悠将水杯随意一放,看着沈昭远,缓了语气,哀哀着轻声道:“我便是独独只有你一同胞兄长,便不是有个三长两短,只磕了碰了,那也是天大的事,现下看你浑身是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罢掩面轻啜。

沈昭远自是爱惜胞妹,幼时有难便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护她,此番见她哀哀而泣,忙起身想要哄她,尚未有动静,沈昭悠便睁眼瞪着他,仔细检查他背后伤口,见没有渗血,这才松下一口气,甩着手哼道:“你便是要气我,伤口尚未结痂,胡乱动弹什么?”

沈昭远忙道:“你莫要哭。”

沈昭悠破涕而笑,忽地叹一口气,红着眼眶道:“你身上这伤极为凶险,若不是身手了得躲闪及时,便被人横刀切成两半,是谁这么狠心下如此毒手。”

见沈昭远并不说话,便觑着他的面色,小心试探着道:“哥哥,可是有了不得的人追杀你?对方如此凶残,不若我们逃吧,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栖身之地。”

沈昭远一怔,随即掩饰道:“如今是什么时辰?”

沈昭悠是个乖觉的,见他不回自己的话,便也由着他的话头,笑着道:“今儿已是正月十七,你足足睡了两天,好在醒转过来,没伤着筋骨,再养几日等伤口结痂便能下床走动。”

沈昭远听闻自己竟是昏睡这么久,惊吓中忙要起身,沈昭悠眼疾手快将他按了下去,皱着眉头道:“你竟是不听话?”隐隐含着怒气。

沈昭远忙道:“我出来这么久,须得回去。”

“回去哪里?”沈昭悠一甩手,粉面含霜,嗔道,“你独个儿的妹妹在这儿。”

沈昭远本是被训成杀手,此番去刺杀定王失手,虽则未被擒,到底任务失败,尚不知回去之后有何惩罚,到底是刺杀皇子,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更不能连累沈昭悠,皇室倾轧之中,父子之情兄弟之义尚且不顾,又怎么会饶了他们。

这便是他不敢与沈昭悠、沈家相认的原因,他行的是悬崖钢索,做的是杀人买卖,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怎敢拖累家人?他本以为此次必死无疑,只想在死之前再见惦念已久的胞妹以了遗憾,如今苟且一命,不能再将她牵扯进来,思及此处,沈昭远便定下心,只待寻了时机趁隙离开。

只其中内情不便与沈昭悠诉说,沈昭远想安慰沈昭悠都不知道怎么说,刚想抬起手,便觉得浑身剧痛,后背伤口火烧火燎,一下子便泄了气。

沈昭悠见他如此情况,面上缓和一点,道:“你现如今起身都难,更遑论去哪里,便是着急也得等身体稍好再说,你这样不是凭白让我操心,待你能起身下床,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你,可好?”

沈昭远还待要说什么,见沈昭悠满脸担忧,心里想着不让她再凭白担心,便先应承下来,待以后再做打算。

他身负重伤,勉力与沈昭悠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已心力不支,便又昏昏沉沉睡下,沈昭悠给他捻了捻被子,坐在桌旁抱臂沉思,她又哭又叫、软硬兼施之下沈昭远都没有半点要松口的迹象,从他今日的言谈举止看来,似是惹了不小的麻烦,再又想起他初时不愿意与她相认,甚至至今亦是不愿回沈家,种种情况表明了沈昭远的身不由己。

沈昭悠眉心拧成了疙瘩。

入夜后一室安静,窗户开了一丝缝隙,有风吹进来,豆大的灯火随风闪烁摇曳。沈昭远夜里吃了一碗鸡丝粥,又喝了一碗药,情况比刚苏醒时要好上许多。

他睁开眼睛,沈昭悠已经趴在床边睡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累。他伸手想摸摸沈昭悠的头,抬手却觉得手臂如有千金重,拉扯着身上伤口也剧痛不止。

沈昭远强忍着剧痛起身,想将沈昭悠扶上床,又担心将人惊醒,便将床上被子叠了叠盖在她身上,随即轻手轻脚离开。

他刚踏出房门,沈昭悠便睁开眼睛,眸里清明,哪有半丝刚睡醒的迷蒙。听到沈昭远从侧门离开的动静后她立马起身跟出去,远远缀着,既不会跟丢人,亦能看清楚沈昭远的动向。只见沈昭远避着人,专走僻静小巷,虽然重伤未愈,却脚步轻盈动作小心,沈昭悠须得打起十分精神才不至于跟丢人。

两人一前一后往城西北方向行去,眼见越走越偏,沈昭悠心下奇怪,那边龙蛇混杂毫无秩序,住的大多是乞丐小偷暗娼等,便是连衙门里的捕快衙役等如非必要都绝不会往那边去,俨然成了京城中繁华锦布遮盖下流脓发臭的暗疮,沈昭悠以前为了寻沈昭远也曾经乔装打扮住了些时日,常见着街头巷尾横死的尸体,饿死的、冻死的、被人打死的,往往是破布一盖胡乱扔到城外乱葬岗,连土都未必有人捧一坯,更遑论棺材金井。

夜已深,街巷中一片黑暗,唯有天上明晃晃照着一轮月亮,月光撒在愈加破败的房屋上,看起来格外凄冷,穷人家当然没有灯笼,亦是舍不得灯油钱,黑黝黝的一片房屋中偶尔传来醉酒后的呢哝声、女子无奈的低泣声、各种各样不加掩饰的痛楚呻吟声。

沈昭远走入一条小巷里,半晌毫无动静,沈昭悠暗叫不好,忙闪身进去,只见死巷里左右堆着各种垃圾,充斥着腐臭味与尿骚位,冷月斜照,却哪里还有沈昭远的身影,沈昭悠翻身跃上墙四下望去,没寻得半点踪迹。

沈昭远并不知道沈昭悠跟在身后,只是躲开有可能追踪的人,七拐八拐远离闹市后行到一处偏远地方,警惕地左右打量后才敲开一扇毫不起眼的小门,三长两短敲门声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干瘪瘦小的枯脸,脸上刀疤纵横,在微明的光照下看起来格外渗人,那人也不说话,阴沉地上下打量沈昭远一番后避让到一旁,沈昭远闪身进去,那人出来四下环视,确定无人跟踪后才返身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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