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9(1 / 2)

皇帝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时辰,姬尙墨扶着栏杆远眺,遥望着不远处的昆州县城。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京南草未凋。”身后有人笑言,和姬尙墨并肩而立,“此时并非明月夜,五弟却已思玉人了。”

姬尙墨蹙眉,“陛下是九五之尊,皇兄如此戏称不妥。”

“皇兄只是调笑几句,五弟怎么还较了劲。”姬允迟淡笑侧眸,“而且,为兄也没说玉人就是陛下。”

“殿下跟小王耍这种文字游戏,着实无趣。”

姬允迟笑起来,“嗯,是为兄不好。那五弟在这儿站了许久,是在看什么呢。”

“呵。皇兄不是说了?隐隐青山,迢迢绿水。”

“京南确实好风光,也是五弟治理有方,此处才能景美人安。”姬允迟笑着淡声,“陛下将京南道交到五弟手中已有三年,此番专门南巡,想来是对五弟十分看重。南巡结束后,五弟便可直上云霄,仕途通达。”

姬尙墨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开,似是根本不想与他说话。

姬允迟笑意不变,伸手朝不远处玩闹的团二挥了挥,黑猫驯顺地钻到他怀里,安心地“喵呜”一声。

“殿下,公主又吐了。”一个宫女走近说,“许是巴明子药量太大,公主身子受不了。”

“哦?不过用一次就吐了三回,她不是身体强健么,怎么也大不如前了。”

“公主腰上的伤还没好全,晕船恶心下又用了巴明子,病情恶化后...昨夜又受了大寒。”宫女有些不忍,“殿下要不去看看?”

“她看到我,病情估计只会更糟。”姬允迟捏了捏团二的小爪子,勾唇抬眸,“既然公主病危,还是让人带去昆州城治吧,莫要贻误了才是。”

“是,那奴婢去还是让羽涅去?”

“羽涅办事总毛躁,不如你心细。就由你带了去吧。”

“是,奴婢遵命。”

公主刚走,云凯升就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众人都询问陛下如何,云凯升干笑两声,都搪塞了过去,独独对姬允迟言语了几句。

“乾王殿下,陛下一时被美景迷住了眼,一时半会儿也许舍不得回来。这船上的事和人都交于殿下调拨,陛下的意思是,殿下需得一万个上心,莫要生了乱。”

“本王定不负陛下所托。”

一刻钟后,三十个人分批自皇船出发朝昆州而去,粗看下还以为是几船打渔的渔夫,细看便能瞧见这些人个个面容沉毅,身姿挺拔,不是普通人。

“一个个的都高兴点儿,不准给我虎着脸!”

空安是这一行人里看起来最像渔夫的,背上扛着个大鱼篓,手里提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渔网,脚下一双草鞋“啪嗒”不停,正指着身后三船人嚷嚷。

众人互看一眼,都稍稍松了精神。

“谁当不好渔夫!就滚回头船上去给那群军爷爷烧炕头!”空安叉着腰,很有气势地吼道,“当渔夫自给自足还是给人当缩头孙子,你们都给老子拎清楚了!这票干不好,咋们一个个都只能回家给别人挑粪!干好了,咋们就能翻身自己做主,让别人给咋们挑粪!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声点,我听不见!”

“明白——!!翻身做主——!!绝不挑粪——!!”

云凯升站在空安旁边,差点被这气势如虹的吼声掀到水里去。

船晃,他人也跟着晃,脸都绿了。

等空副将训话完,满意一扭头,对上云凯升满脑门儿的冷汗。

“云大人这是怎么了?也晕船了?”空安清俊的脸担忧凑上去,想扶这瘦弱大叔一把。

云凯升连连摆手,干笑擦汗道,“老臣第一次...见到如此振奋士气的训话。空副将...带兵有道啊...”

这些都是萧暮带上船的亲卫,南巡前暂时编入禁军之中,平时没少被禁军欺负。

一听说要出外勤,个个铆足了劲儿,精神兴奋紧张了些。

“只是若只有这么点人,足够么?”云凯升瞅着船后这乌泱泱一群人,刚刚还蓄势待发,一眼露馅的“渔夫”们,此刻都稀稀拉拉松散了下来,或坐或站,还有几个躺在船头好似快要眯过去。

他一时对陛下的安全更担忧了。

“哎,云大人安心。坐。”空安笑了一声,随意靠坐下来,伸手对着云凯升的下衣摆揪了一把。

云凯升被扯得一屁股敦在船梆子上,疼得眉毛一抽,碍于面子硬是憋住没去揉。

“兵在精,不在多。”空安叼着一根不知从哪薅来的草苗儿,斗笠往脸上一罩,竟是打算眯一会儿的样子。

“咋们人多,船吃水深,行得就慢。上岸还需得些时辰,云大人不若也睡会儿。”

“...本官不困。”

云凯升僵着脸。瞧着这人还真打起了呼噜,那叫一个震天响。

轻舟悠悠,江风慢了,吹起众人零碎的鬓发。

已经到了宽敞些的流域,云凯升揣着手垂头,正迷迷糊糊打盹儿,突然被一声敞亮的渔歌给惊醒了。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哟——”

摇船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空安,青年带着竹编斗笠,边打着船桨边瞭声而歌,声调高亢,混着青年特有的浑厚嗓音,听来令人振奋。

云凯升抹了把脸,此曲悠然婉转,似是京南一带特有的调调。

令他惊奇的是,身后竟传来了一句句的接唱。

他回头望去,是将士们放松而年轻的脸庞。

“钓台渔夫褐为裘呐——”

“两两三三舴艋舟——”

少年们意气风发,束起的长发迎风飒飒而动,自江水滚滚中朝天而歌。

“能纵棹,惯乘流,长江白浪不曾忧——

霅溪湾里钓渔翁,舴艋为家西复东——”

一句接着一句,字字若鳞虫墨鲫,鲤跃粼粼江面,正午的波光争先恐后滑入江畔,拥抱这几尾轻舟的影子。

众人正当迷醉和乐,自悠远的不知名江水中,一阵笛声不经意间乘风而来,悠远清长,与渔歌相性二合。

汉子们的歌声粗犷朝气,而笛音却柔婉清丽,二者相辅相成直冲穹霄,荡开一片水天畅景。

有此音相伴,大家一时更是兴奋,跃自舟头,与水波共嘹渔声。

“江上雪,浦边风,笑著荷衣不叹穷——

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

.......

钓车子,橛头船,乐在风波不用仙——”

一曲毕,众人皆是意犹未尽,笛声也将将悠远而落,似飞鸟收叠了双翅,缓缓落于山水之间。

此时大家也望见了笛音的来处,一艘不大的蓬船自不远处的江上缓缓而荡,一位蒙面女子静立船头,腰别一柄青笛。

离得太远,大家看不清她的面貌,然观那清冷窈窕的身姿,墨玉般飞扬的鬓发,便觉出世绝尘,江上谪仙。

在场的都是正值热血的青年,一时都看直了眼,有胆大的已经高声询问姑娘芳名。

“不得无礼。”空安侧头摁下众人的惊艳之情,拱手扬声道,“谢姑娘江上伴吾等一曲,不可谓不畅然尽兴啊!姑娘笛音袅袅好似天上而来,缭绕江水绵长不决,吾等惊羡不已。”

女子本一直一言不发,听完这番话倒好似轻轻笑了。

众人都眼巴巴瞅着空安,想让他多说点,最好能再邀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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