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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苍17年,国都云京,萧府
小姐闺房前,侍女春裳扫了眼天上的太阳,脸色有些焦急。
“小姐!你该起了...公子给你找来的教书先生已经在正厅等了两炷香的时辰,你再不出来,怕是...”
“...让他走...”
紧闭的房门里头闷闷传来两声不耐的回应,明显被打搅了美梦。
春裳又叫了几声,门里却跟死了一样,一个屁都没放,估计是又睡过去了。
“......”春裳无奈,心一横推开门,快步走到里间一把拉开半挂的窗幔。
一坨鼓包儿纹丝不动粘在床板上。
“小姐!起床了!”
“呼啦”一声,被褥被人猛地掀开,床上蜷缩的红影儿颤巍巍一抖,一头乱炸的黑毛儿被惊得撩来撩去。
“....嗯?”
黑毛儿中抬起一张茫然的小脸儿,与春裳对视了两秒。
“小姐,你再不起来,奴婢就要给公子告状了。”春裳额上暴出两根青筋,笑眯眯威胁。
红衣少女闻言蹙了下眉,不满地看了春裳一眼,故态复萌,把脸埋在头发里闭上眼,似是恍若未闻。
好在还没等春裳发作,她家小姐终于在闭眼十几秒后艰难张开眸子,要起身了。
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洗漱簪发,春裳不可谓不着急。
“小姐,邵琛可是国子监里鼎鼎有名的夫子,公子请了他好几顿茶才将人请来,你一会儿可要恭敬叫声邵先生,别失了礼数。”春裳担忧地看着镜中少女,此人一脸恹恹,半睁着眼睛,坐着都要睡过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春裳,你分明才十七年华,怎的如此啰啰嗦嗦。”少女垂着头,漫不经心搓着裤子上的衣料。
她尙穿着睡衣没有换下,衣服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边边角角修补的痕迹不少,与满室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这还不都是为了小姐好。”春裳额上冒出三根黑线,起身去翻巾箱,“今日见客人,可不能太张扬,前几日丝巧楼送来了订做好的成衣,是件儿月白的长襟,今日要不就穿这件,给先生留个好印象.....”
“...可我喜欢绯红色的衣裳...”
“京中都盛传小姐跋扈呢,穿了红还得了?邵先生是朝中出了名的淡泊悠远,传闻他最不爱嚣张的学生...哎,公子今早去锋刹校场时叮嘱奴婢,不能把这件事儿搞砸...”春裳艰难地从一堆赤色衣衫中找那抹白色,终于摸到了月白色的一角。
她心里一喜,找到了!
拎着衣襟转身,少女幽怨地望着她,一脸痛心。
“春裳,你到底是我哥的贴身侍婢,还是我的贴身侍婢?”
春裳皮笑肉不笑,“小姐,这招对奴婢已经不管用了,公子特地吩咐,不能对你心软。”
.......
迫于萧家公子的淫威,萧二小姐不得不乖乖屈服,换衣服时,春裳摸着睡衣上那又有些脱线的袖口,有些心疼道,“晚上奴婢就将这块儿补一补...可惜奴婢没有夫人那么好的针法,总也做不到将衣裳补到看不出痕迹...”
“无妨,阿母生前也不是在意这等细枝末节的人。我穿这件衣裳也穿了许多年了,缝缝补补的,才能体现我对它的珍视之意嘛。”少女低头系上丝衿,起床气终于散了大半,再抬起头时,入眼是一张少女容颜,弯眉朱唇,皮肤白皙。
本是一张带着娇憨的脸,但那眼尾却陡然上扬,平添几分柔媚,右眼下一颗浅浅的泪痣点缀,若跌落凡尘的小狐仙。
萧府建制很大,从卧房到待客的正厅,一路阶柳庭花,飞阁流丹,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皆见匠人巧思。
穿过一座横跨溪流的木制小桥,前方层落花枝后,隐约可见正厅敞开的大门中,坐着一位白衣男子。
他轻端着茶杯,似乎正出神望着屋后一株迎风怒放的银杏树,微垂的眸子漫不经心动了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层层花海掩映,那双浅淡的眼睛精准钉在来人身上,但也只是一瞬,又悠悠收了回去。
“那就是邵琛邵先生,小姐,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背后传来春裳聒噪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样一位清风明月,俊朗出尘的白衣公子已经偷走了春姑娘的心。
“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萧家小姐义正严词地批评了一句,实则眼里也染上了些许惊艳之色。
还以为这邵琛是什么糟老头子,没想到这么年轻?
年轻就算了,还这么...长得这么...
空空如也的小脑袋里,只蹦出“真好看”三个字儿。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是少之又少,恨上加恨。
整理好了心情,终于在正厅见到了邵琛本人。
这近处一瞧,又把主仆二人的眼睛闪了一下。
此人明眸朗目,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悠然谦虚的气息,俨然一位翩翩君子。
“是萧初年萧小姐吧,在下邵琛,是小姐的先生。”邵琛恰到好处的淡笑行礼。
“咳咳,小姐”春裳捅了捅少女的腰窝,此时这位少女已经看得有些呆了。
“...嗯...嗯,是我,我是萧初年。”少女干笑两声,回以一礼,“先生气质出众,我一时失态,让先生见笑了。”
邵琛闻言笑意不变,二人坐下,互相寒暄两句。
萧初年偷偷打量,此人看起来与兄长年纪相差不大,竟然是国子监里的夫子?!
国子监里不全是老头子么....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邵夫子?
年纪这样轻便能入国子监做夫子,定是朝中颇有才华的人。看来她兄长萧暮这次铁了心,非要扶她这坨不上墙的烂泥。
想到这,萧初年的脸皱在一起。
邵琛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闷头盯着茶杯,用头顶对着他,表现出无声的拒绝。
这位邵夫子肯定是个人精,她都拒绝得这么明显了,应该会识趣地赶紧滚蛋。
“萧小姐,茶凉伤身,不若换一杯。”
话听着似是关怀,却让萧初年浑身一僵。
这个邵琛分明看出她不情不愿,还非要说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这还是个黑心的!
“......多谢邵先生提醒。”萧初年咬牙笑道,“啪嗒”一声放下茶杯,“邵先生,我实话告诉你,本小姐不需要教书先生,先生想必在国子监也事务繁忙,不若早些回去...”
没等她说完,邵琛淡淡“嗯?”了一声,抬起那双极淡的眸子,“不需要教书先生?”
“....?”萧初年拧眉,这人是聋了么。
“那想必萧小姐聪慧异常,先生教得都会了,才不需要在下。”邵琛淡淡笑了,眉目舒展靠在椅背上,姿态看着赏心悦目。
萧初年一愣,随即含糊“嗯”了一声,眼神飘到一边。
本着面子不能受损的原则,萧小姐虽心虚,依然梗着脖子应下了“聪慧异常”四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对面的白衣人眼里浮上了丝丝笑意是怎么回事?
“在下相信萧小姐。”邵琛似是赞同地点了下头,低头从袖中掏出了什么。
那竟是一本《诗经》!
萧初年太阳穴一跳,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有病,随身带着书做什么??随即又是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既如此,在下只好见识见识萧小姐的聪慧了。”邵琛清了清嗓子,迎着萧初年震惊的目光翻开书,“在下考考萧小姐,小姐可有异议?”
萧初年脸色难看,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看着这厮眼里明显漾出的层层笑意,她死也要守住自己的面子!
“...问吧!”萧初年欲盖弥彰抿了口茶水,状似无意地抬起下巴,维持着丢脸前的最后一点点尊严。
“关关雎鸠,下一句是?”邵琛抬眼。
萧某人心里一阵狂喜,所谓背书总是从头背,这首诗是第一章国风周南的第一首,她每次被逼着背书就从这首开始,这还是第一句,她就算是傻子也会背。
“在河之洲!”萧初年快速回答到,抢答速度之快让春裳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脸上自认为藏得很好的自得之色后,不忍地别开了脸。
“很好,泛彼柏舟下一句呢”邵琛神色不变,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额…泛…亦泛…亦泛小舟…不对不对,啊…”
春裳看不下去了,抿抿唇,低声提醒“亦泛其舟!”
邵琛眉头微动,眼尾扫了一眼春裳,装作没看到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萧初年眉毛深深皱起,在春裳焦急的眼神里终于接收到了信号,立马答到“亦泛其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向自己的小丫鬟投去了感动的一眼,眼里满是“晚上请你吃烤鹅”的感激之情。
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全被邵琛看在眼里,他嘴角弯了弯,薄唇微启,又毫不留情地抛出第三个问题。
“狐裘以朝上一句。”
“嗯…”萧初年状似低头思考,实则向春裳偷偷打眼色,可惜这次小丫鬟也无能为力,因为这首太靠后,她家小姐根本没读到过,她想帮也帮不了。
春裳默默别开了眼,不去看自家小姐瞪大的眼睛,可惜地想着那到嘴的烤鹅估计是飞了。
萧初年想破了脑袋,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团麻花,还是没能答上来。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邵琛,乞求他能到此为止,让她的脸少丢一些。
可这位邵先生眼睛都没抬,低头随意一页页朝后翻找,优雅地好似在看什么圣旨。
萧初年眼睛都瞪圆了,盯着那只不停翻阅的手。
长久的沉寂里,她居然还能赞叹一句此人手长得好生漂亮。
“嗯?聪慧异常的萧小姐是睡着了么?”
邵琛扬起眉毛,抬起的俊脸上布满了疑惑。
萧初年嘴角一抽。
此人眉毛不动的又提了好几个问题,很可惜,我们的萧大小姐一个都答不上来,守护的面子掉了一地。
春裳全程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做不存在,专注地欣赏脚下那张名贵地毯上的不知名花纹。
萧初年面如死灰地坐着,尴尬的沉默笼罩了前厅。
终于,邵琛“啪”拍上书,脸上依旧是一副该死的浅浅笑意。
“奥....太可惜了,看来萧小姐的聪慧都飞到了九天云外。”邵琛温和哼笑,“既如此,在下受萧都督所托,更不能放弃萧小姐。”
“.......”
“明日起,在下每天都会来贵府,负责帮萧小姐找回聪慧。就从四书五经开始吧,还望小姐早早准备。”邵琛淡笑说完起身,“今日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邵琛走得飞快,春裳出去送客,留下萧初年一脸凌乱。
那本《诗经》被他留在了桌上,萧初年是越想越气,几步奔过去一把将书丢到了角落里。
这个姓邵的!真是可恶至极!
“明天...我就要你好看!”萧初年狠狠一锤桌子,惊得茶碗“咣当”一蹦。
溅出来的热茶烫得她一哆嗦,萧初年“诶呦”一声,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