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十方炙池,七亩烈焰;飞流直下三千尺,死亡泊下无底渊。
站在魍涑鬼火的起源湖边,赤玄色的火焰携着毁天灭地的威压张牙舞爪的疾扑而至,那连灵魂都能焚灭的灼热迫得人情不自禁的退避三舍,这并非心脏里的惊骇,而是躯体不由自主的恐惧。
站在魍涑鬼火的起源湖畔,望着七亩烈火翻腾,我忍不住退避三舍。
见我畏畏缩缩,夔摩言辞相激。既然怕了,就不要意气用事。
我回眸觑了觑他,并未搭理。
魍涑鬼火举世闻名,拥有世间最迥殊的特性,它或许不是九州万域内最强的物质,但其能使人褪躯转体的能力却是天上地下最独特的功效。
一想到脱胎换骨这个词,我眼中的胆怯霎时无影无踪,流溢出刚毅坚定的神采。鬼火那项与众不同的本领在旁人看来很鸡肋,也无人觊觎,因为那对修为没什么特别的帮助与影响,可于我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渴望。它的力量很可怕,虽算不得同类顶尖,但特异性确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因此,我出现在这里。
火海垠际的彼岸,是一面自山顶倾泻而下的火焰瀑布,我需要飞上巅峰顶端,在那处泉眼中沐浴。只有接受魍涑鬼火最纯正的火源的洗礼,才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蜕变换形,变成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我的真身是一株君子兰。
宇宙洪荒时代,天地间孕育的第一个创始元灵神盘古诞生时,他身边黑白浊清二气盘旋不散,后来衍生了我,自此,我便沦为盘古手中供消遣娱乐的玩物,在后来他开天辟地时,第一株植物便是参考我的模样捏塑而来。
因是盘古躯体过滤出的浑浊气体所化,我与生俱来便是妖孽,他玩腻之后便将我丢去虚空自个儿流浪,后来他寿终正寝,才坠入凡间。
我身上携带无数病毒,入了凡,瘟疫便随着我的降临而四处散播蔓延,不可扼制,人类生灵涂炭,乌烟瘴气。盘古濒死前用尽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将我囚禁在穗剑山中,不得荼毒人间。
但他油尽灯枯,精力有限,千万年以后,束缚我的封印随着岁月迁徙与时光的荏苒而逐渐松弛,待它完全碎裂之际,便是我重见天日之时。
其实关于那次屠戮,原本非我所愿,实乃无心之过,身体里的这个黑暗力量太过霸道,我想压制,不令其肆意屠杀,但无能为力。历经千千万万年的穷思竭力,我终于砥砺一个折中的办法,汲取女人阴气,将其炼化,以此禁止黑暗力量的外溢。
我的打算是,待封印之力枯竭,我便第一时间去人间逮几名美女来做炉鼎,好生供养,以便我随时抽剖阴气。我并不想目睹人类淬死时痛苦的惨状,那悲凄无助的模样瞧在眼里,心中恻隐顿生,无比自则。
但这翻打算虽天衣无缝,中间却出了岔子,我碰见了薄艾。一个在我生命中占据重要席位的人,或者直接说,最揪心最令我痛不欲生的人。
许是封印瓦解时能量失控产生的狂暴波及太远,吸引了薄艾的注意,她踏着曼殊沙华阔步而来。
盘古陨落后,彼时的穗剑山仅是一片荒芜地带,后来受我体内散发出的一丢丢黑暗力量陶染,滋养出了许许多多象征灾难,妖异,死亡,分离,地狱的不祥之花。这些原本只生于黄泉路上的冥界之花,得我妖力补养,冶炼如血,色烂似火,比之忘川河地藏王播莳的变异种更为美轮美奂。她在那片血海中漫步,娉婷而至。
她的抵达令我惊喜,可叹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正想觅佳人赏怀,岂料佳人不请自来,真是喜出望外。
红霞遍野中,我随意化了个人形,使上了狐狸精专属的魅惑之术……
很鄙夷对不对,一株货真价实的君子兰,且还是位翩翩君子的君子兰,居然毁三观的干出这种勾当,事后连我自己也忍不住吐槽。
我不知道的是,当她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时,当她披着一身冷枫红裙在铺天盖地的彼岸花中婀娜时,我已瞬间耽溺。
可我委实够蠢,只想着初衷,汲取阴气,也没理会心中的怦然心动。
后来我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答案面面俱到,可都被否定。或许,只因她是我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个异性吧,就像鸳鸯求配偶那样。
阴气汲取完毕,我化回原身,打算调息,但一个抉择摆在了我面前。
按照骨子里先天性迂腐的观念,染指了人家姑娘,是要负责任的!
当时人类世界于爱情方面的理念早已远比妖类奔放,男人三妻四妾,女人水性杨花,情来自得其乐,缘尽好聚好散云云。可我被封印的太久,除盘古以外,没接触过任何人,思想与见解都非常迂腐,只知一夫一妻制,若不负责任,算什么君子兰!
于是,薄艾大梦初醒后见我颜值耐打,便将我连根拔起移植她家闺房,我并未拒绝或者反抗。
穗剑山巅有一处洞天福地,被老一辈人类开发,建立了一个修仙大派,专收凡夫俗子习法修仙。
而薄艾,正是这一届掌门,派内权柄最高者,千百修仙徒的掌控人。
换言之,整座穗剑山都是她的产业,包括土生土长的我。
我并未第一时间在她面前化形,怕吓坏了她。通过两天的耳濡目染,我发现一件很棘手的问题,人类排斥妖魔,见之杀之!
不过,郁闷的情绪只持续了数息,在我看清薄艾是龙非人时如春风动明月般烟消云散。
她的真身被一股很强盛的力量掩盖住了,是故初见时我竟无所察觉。
又经五日的暗中观察,我发觉她是一个活泼,开朗,豁达,豪放,城府,干练,狡黠,腹黑的同时且具善良脾性,以自我利益为中心原则的女孩子,直白一点讲这叫自私,但我不介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何况她身为一代掌门,位高权重,还要背负将门楣发扬光大的义务,若是那种小白蠢萌的傻白甜,如何胜任领袖之职?
第六日的晚间,夜深人静时,我化了人形,神不知鬼不觉的躺上薄艾的香榻,并肩而眠。
次日清晨,她顺理成章的发出高亢的尖叫,拔剑架在我颈边,咬牙切齿的痛骂。我砍死你!变态!淫贼!登徒子!
望着脖子边寒光烁烁的宝剑,我吞咽发憷,虽然这普通兵刃伤我不得,但利器划破肌肤,痛啊!
我堆起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微笑同她交涉。稍安勿躁,我是与你洞房花烛的夫君。
她捧着贴身长裙,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喜,惊吓倒是盛满怒容。她哇哇大呼,剑尖一抖,就要砍了我。
我也不反避,任由她砍,好男不与女斗嘛。
之乎,瓜熟蒂落,刀起脑袋落。
一颗头颅从我脖子上卸下,血淋淋加滴溜溜的滚到她脚边,居然直接将她吓晕了过去。
唔,真是脆弱的龙啊。据说这个种族是当今世道妖魔界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今日一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对世态的发展保持唏嘘态度。
我对自己显摆本领的反响与薄艾少见多怪的惊骇表示无语,耸耸肩,将昏厥中的她搀扶上榻,探了探脉搏。很好,如盘走珠,无有方所,看来不甚大碍。
历此一节,我不敢轻易于人前化形,重新变回君子兰真身,栽在窗棂边木台的盆景中,成为一道可供观赏的唯美风景线。
继续对薄艾明察暗访,窥测她的秘幸。
穗剑山修仙派的规模很广,门弟信徒数不胜数,我也懒得数,只关注薄艾一人,有了之前在她身上榨的些许阴气,足够我使用三年五载,暂时无需为灾厄发愁。
百无聊赖中,我将注意力集中灶房中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上。
掌权伙食房的管理大厨是徐娘,其貌不扬的大婶,修为在穗剑山诸徒中是垫底的角色,但有一手好厨艺,除掌门之外,门内千百号人的一日三餐均由她统治,能否果腹皆需瞧她脸色。
但我不在她监管能力范围内,隐身诀一捏,轻而易举的潜入厨房,桌子上恰好搁了两只新鲜出笼的烤鸡,我统笼照单全收,屈在薄艾的闺房里悄悄啃,至于鸡骨头,自然塞入她卧铺之下。
正所谓一而再再而三,有了第一次,那么味控如我,当然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两只烧鸡入腹,撑得肚皮涨成一座圆锥塔,仍觉意犹未尽,因而再接再厉,多多益善。
很快,山门内传出食材莫名失窃的爆炸性新闻,多番盘查无果,闹得人心惶惶。
某日,徐娘经过薄艾门外,听到我咀嚼烤全羊的吧唧声,领着薄艾埋下天罗地网,捉贼捉脏。我那时正啃骨头啃得起劲,没留意外界事物,被抓了个无所遁形。当我裹着满嘴油腻抬头,赫然对上薄艾那双释放了戾气的眸子。
她将我囚禁起来,严刑拷打,想要将我的来历探个明白,可我如实相告,她却以为我在胡言乱语,不肯相信。
真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趁无人时,我再度化为真身逃之夭夭,插入陶瓷盆内,不敢再出来遛弯了,似乎每次出去行动都会节外生枝,僵持就僵持吧,一动不如一静。
只是,这样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我要离开,来去自如,却鬼使神差的不想走,即便我在这里不受欢迎。
薄艾的睿智与洞察力远超我的想象,我本以为化了原身就能高枕无忧。这些修仙者只是尘世的肉躯凡胎,只不过是比普通人类多了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修为,在我这种老妖怪级别眼里,压根儿不够看。
可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她居然晓得了真相,直接将我从瓦盆里拔出,放在火炉上烤,恶狠狠的威胁。再不滚出来,我把你烧成灰烬,永世不得超生!